夜司罗出生在东崇州宁山府, 他的父亲夜是亭阳山庄的庄主,夜喜爱游山玩水,在外结识了好友乔晁夫妇, 于是邀请二人来山庄小住。
乔晁夫妇是一对散修, 但为人通达豪爽,夜将二人引为知己, 坦诚以待。
夜司罗那年只有五岁, 那时候他还不叫夜司罗, 而是叫夜钧。
乔叔叔和乔夫人对他很好, 十分友善, 小夜钧很喜欢他们,乔叔叔有一个儿子与他同龄, 名为乔嘉慕,两人也很快成了好朋友。
夜钧是夜家独子,难得有一个玩得来的同龄人,带着乔嘉慕天天到处玩,毫不吝啬的和乔嘉慕分享自己的一切。
没多久, 乔夫人又怀孕了, 乔嘉慕十分的高兴。
乔嘉慕对夜钧说,爹娘说了,如果是个弟弟, 就叫乔嘉玉,如果是个妹妹, 就叫乔嘉韵……
小夜钧也非常的开心,自己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那段时间, 是一段非常快乐单纯的日子,他们就像是一家人般, 夜钧甚至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夜钧每天都在猜即将到来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要给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大年夜的晚上,亭阳山庄张灯结彩,一派温馨和睦。
夜钧和乔嘉慕约好玩捉迷藏,他来躲,乔嘉慕来找,夜钧想了想,偷偷溜到了爹娘的房间,藏身在一个柜子里面。
他等啊等啊,乔嘉慕一直没找来,正在担心是不是自己躲的太偏的时候,爹娘忽然回来了。
随着爹娘一起来的,还有乔叔叔和乔夫人。
乔夫人挺着大肚子,美丽又温柔,乔晁搀扶着她,对夜夫妇道:“这段时间多谢夜兄关照,但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合适,等过了年,我们就准备离开了。”
夜挽留道:“乔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这般交情,只管将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便是。”
夜夫人也劝道:“甘h妹妹临盆在即,不宜长途劳顿,何必要急着走呢。”
乔晁闻言似是十分感激,躬身行礼道:“夜兄盛情,我和内子感激不尽,那就在这里住下了――”
夜连忙搀扶:“不必客气……”
倏的他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乔晁,乔晁躬身之时衣袖一挥,一道看不见的冷光掠过他的咽喉!
距离太近,夜根本来不及躲避,整个脖子都往后断折,鲜血喷涌出来,夜夫人大惊失色,正要出手反击的时候,就见乔夫人也吓的花容失色,神色惊恐的向她倒了过来。
乔夫人身怀六甲,娇弱无比,夜夫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结果却被一柄短剑刺穿胸口。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夜夫妇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乔晁做完这些,面色不变站直了身体,依旧是那般儒雅模样,轻轻一叹:“夜兄如此有诚意,不如干脆将这山庄让与我,我们便能安心的住下了。”
乔夫人伸手一招,短剑便回到了手中,青葱指尖擦过血迹,温柔浅笑:“我挺喜欢这里的,不过这屋子格局需要略改,床褥家具也都要换上新的,夫君您觉得如何?”
乔晁搂着妻子,宠溺的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乔夫人依偎在他怀中,垂眸笑道:“对了……夜钧在哪?你赶快去找找,虽然只是个小崽子,但还是别留了,以免夜长梦多。”
乔晁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小夜钧躲在柜子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掌,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绝望、悲愤、痛苦……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他一直等到乔晁夫妇离开,才从柜子里钻了出来,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爹娘,他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钻入了夜色中。
外面仍旧有着新年的氛围,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走。
夜钧熟悉家里的每个角落,大门等地方肯定有人看守,自己若是惊动了家里人,被乔晁夫妇发现了,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跑去了仆从的院落,那里有个可以爬出去的大树。
深深夜色中,夜钧来到了大树边上,忽的他听到有人喊他。
他回过头,看到乔嘉慕跑的气喘吁吁的,双手撑着膝盖,睁大眼睛看着他:“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夜钧看着乔嘉慕天真单纯的面容。
他咬咬牙,低声开口:“我要走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看到过我。”
乔嘉慕疑惑的道:“为什么?”
夜钧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我现在要出去办件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乔嘉慕怔了怔,点点头。
夜钧爬上大树翻-墙出去了。
他先是顺着泥泞小道往前跑,伪装了自己逃跑的方向,然后脱-下鞋子躲进了草丛里,外面大雪纷飞。
不消片刻功夫。
乔晁就手握长剑追到了这里,男人的面容,在夜色下冰冷沉稳,双眸阴鸷如鹰隼。
夜钧屏住呼吸,心脏跳的很快,乔晁能这么快便追了过来,说明乔嘉慕没有信守承诺,他还是出卖了自己。
乔家人,全都不值得信任。
乔晁观察了会儿,没有发现他,向着另一边追了出去。
夜钧等了许久,浑身冰冷,手脚都冻僵了,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了,才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小小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年夜的晚上,逃离了自己的家。
………………
夜钧离开了宁山府。
小孩孤身一人,为了活下去,沿街乞讨,吃剩饭剩菜……从锦衣玉食爹娘疼爱的大少爷,沦落到人人都可以轻贱的地步。
但即便活的如同一只野狗,他也不想死。
他一定要活下去,替爹娘报仇。
只可惜命运并不眷顾他,一次意外,他被一群魔修掳走。
魔修在东崇州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如同过街老鼠,那群魔修抓小孩是为了修炼邪术,他本来也是要死的,但因为长的十分干净漂亮,得到了一个女魔修的喜欢,女魔修疯疯癫癫的,把他当成一只小狗养着。
从那一夜逃出亭阳山庄开始,夜钧就知道尊严这种东西,他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为了活下去任何羞-辱痛苦他都能忍受。
他宁可做一个疯狂的女魔修的狗,也要变强,总有一天他会报仇雪恨。
手刃他的仇人。
这是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宁山府那边的消息。
那天后乔晁放出风声,说夜是被魔修所害,一段时间过去,夜的心腹也接连遇到意外,再后来……乔晁夫妇鸠占鹊巢,成为了亭阳山庄的主人。
真相早已被谎言掩盖。
夜钧没有一刻忘记心中的恨。
没有一刻忘记,爹娘死不瞑目的容颜,他牢牢记着这些,总有一天他会回去的。
十七年过去。
这一路走来,夜钧双手沾满鲜血,他杀死了女魔修,自己也成为一个魔修,为了变强不择手段。
终于,他再次回到了宁山府。
此时的乔晁早已站稳脚跟,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势力在宁山府盘根错节,而且乔晁本身修为高强,自己想要报仇并不容易。
但他听闻乔晁有个小儿子,心地善良,单纯天真……
于是夜钧化名为夜司罗,故意重伤自己,倒在了乔嘉玉回家的路上。
夜司罗奄奄一息躺在那里,乔晁老狐狸阴险狡诈又谨慎,自己若是演的不像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他是真的伤的很重,他耐心的在那里等待着,终于……
一个宛如美玉的少年,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天,是他和少年的初见。
少年漂亮的黑色眼睛,担忧的看着他,他轻轻的唤着他,问他怎么样了,叫什么名字,还能不能站起来……
夜司罗一动不动,视线落入少年澄澈的双眸,心中想的却是,这就是那个女人当时怀着的孩子,一个曾经被他当做弟弟来期盼的人。
你不认识我,但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少年将夜司罗带回了家。
夜司罗再次醒来,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关切的双眼,少年伏在他的床边,眼睫纤长,声音清脆的笑道:“你终于醒啦,大夫说只要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事的!”
夜司罗神色平静,他当然不会死,因为他还要报仇。
少年果然如同传言般心地善良,亲自为他延医问药,日日过来看望,少年特别喜欢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只要看着他,便能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可以驱散世上所有阴霾……只可惜,自己却是从最黑暗的地方走来,注定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存在。
而且,这是真的阳光吗?
就连乔晁这样的伪君子,也能成为大善人,那乔嘉玉又到底是怎样的人?夜司罗讥诮的想,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人吧。
越是看起来干净美丽的东西,内里掩藏的却最是肮脏不过。
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孩子了。
尤其是,不会相信乔家人。
一段时间后,夜司罗伤势有所好转,为了能留下,他表示自己无处可去,愿意留在亭阳山庄为奴为仆。
少年听夜司罗这般说,连忙道,你伤势还没好,安心住着就是,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夜司罗低低的笑,掩去眼底的冷色,用忧虑的语气说,可是我担心乔庄主,不会允许我留下。
乔嘉玉立刻拍着胸口,说,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
少年的反应就如同自己所预料的。
简单,单纯,一眼便能望到底。
最是容易操控不过。
但偏生这样,却让夜司罗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因为少年的单纯天真不是假的……
这样的人,真的是乔晁的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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