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阒静无声, 墙上抽了芽的迎春花枝条因为宿南的折腾,一片扁圆的叶子终于不堪重负,颤颤巍巍的当空落下。
――趴在地上的宿南甚至能听到叶片落地的声音。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后悔。他怎么好奇心这么强, 非要知道主子与宋姑娘吃饭会发生什么。现在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是赶着找死么!
宿南趴在湿润的土壤上,任由泥土抹脏自己刚换的衣服,他跟不远处爬上来透气的蚯蚓大眼瞪小眼, 愣是不敢动一下。
“王爷这么说, 可太没诚意了。”宋微将花生米送入口中, 三两下嚼碎, 动作潇洒自然, 眼神不躲不避。
“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时逍开口。
宋微轻笑, 屈肘搭在石桌上, 挺拔的脊背微微前倾,好让时逍可以看清自己那张没有胡子、没有喉结, 完完全全的姑娘家的脸。
她问:“时逍, 你口口声声说的诚意,难道就是炸我?”
时逍黑沉沉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面前笑意不达眼底的姑娘, 他先一步垂下眼帘,说:“既然如此, 我给姑娘赔礼道歉。”
随即, 时逍拿起茶壶,欲给宋微斟茶。
宋微单手捻起茶杯, 抬臂拿远, 轻描淡写地说:“王爷的茶,卑职担当不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里面都藏着无尽算计。
宋微说:“王爷伪装纨绔,在邺都浪/荡十多年,经此大难,率三万五少爷兵在十万土匪攻击下守住宫门,这下前面那三位殿下都会关注到您,多年盘算怕是全毁了。卑职劝王爷,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先想想如何在新帝面前保全自己吧。”
宋微此话在理。
要是时逍从小就表现出率兵打仗方面的天赋,他的几位哥哥最多会觉得他聪明、是个帅才;但他纨绔了十多年,就连看他长大的太子妃都曾说过时逍不学无术,沉迷烟花柳巷,结果他在国难当头时挺身而出,将自己的才学表露在外――这恐怕不得不让三位有意争夺皇位的兄长警惕。
太子、周王和文王如今可能还沉浸在大战的惨状中,暂时没空思考时逍的事情;但等他们腾出手来,细细思索时逍从小到大的名声与现今表现,定会对这位年轻皇弟的心思之深细思极恐。
到时不管他们仨谁即位,‘心机深沉’的时逍都别想好过。
仔细想来,庆云帝如果不在了,时逍如今的处境,恐怕不比宋微刚进锦衣卫时好多少。
时逍突然出手,格挡在宋微手臂外侧,凭着充沛的内力,愣是不给宋微反应的机会,将她手中茶杯推到自己面前。
碧绿色的茶汤从壶中倾倒而出,稳准的倒进茶杯中。
茶水入杯时,时逍阴鸷的眸色中闪过一丝戏谑,似是感慨道:“我以为宋姑娘懂我。”
他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张狂,看起来丝毫不被宋微刚刚的话所影响,完全不在乎以后的处境。
“王爷说笑了。”宋微拿着茶杯的手并未卸力,茶杯磕上壶嘴,逼得时逍停下倒茶动作。
时逍抬眸看向宋微,说:“现下所有人都在关心黑风寨土匪是如何集结起来,又是如何入的城。负责皇城布防的禁军统领已经自刎谢罪,黑风寨也没多少活口――他们的大当家准备招供时更是被姑娘一箭射死了。三位皇兄和满朝文武调查这些还来不及,怎会将关注点放在一个没有任何实权和兵权的王爷身上?”
说到这里,时逍‘啧’了一声,抬手挽上宋微手腕,将她的手固定起来。一翻手,将茶水倒灌入宋微杯中,接着说,“宋姑娘如此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称一句‘懂我’,并不过分。”
“‘懂’字不敢当,但为王爷着想是卑职本分。毕竟,”宋微看着茶水斟到七分,手臂微弱一抖,镇散时逍力道,说:“王爷亲自将黑风寨大当家的尸体踢歪,让箭尾方向对准葳蕤阁,为将卑职撇清嫌疑。卑职记着王爷大恩,应该的。”
说完,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多谢王爷的茶,卑职却之不恭。”
时逍见她肯喝茶,脸上带了明晃晃的笑,自己则连饮三杯酒,以表态度。
一阵冷风吹来,黑沉沉的云层出现一丝间隙,亮晃晃的光直射下来,将墙上的迎春花枝条照得有些亮眼。
春季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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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北眼睁睁看着宿南说要去听墙角,然后一身泥水灰溜溜的跑回来洗衣服,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迷茫。
――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听到了什么,被主子或者宋姑娘一脚踢到了泥地里?毕竟,一般情况下,罚并不是这么一个罚法。
先不说他听到了什么,单单说宿南能让主子气急败坏地踢他……
难不成?!
宿北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浑身抖了三抖,感觉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刚办完事的张伯看到魂不守舍的宿北,心生诧异,完全想不通这个平日里挺稳重的小伙子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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