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十九年前？！
网友们扒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季澜现在三十二快三十三, 十九年前……他不是还不到十四岁吗？！】
【那么小不太可能谈恋爱还记半辈子吧，所以这个重要的人会不会是他妈妈？】
【这么说来确实诶，季澜以前从来没提起过家人……】
【破案了, 多半说的是他母亲吧。】
【那听季澜这意思……像是他妈把他抛下了, 一直没回来？？？】
【这也太惨了吧555555心疼了！！！】
靠着那些蛛丝马迹和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网友们脑补出了一场“寻母大戏”。
段峥嵘看着视频上方飘过去的弹幕, “啧”了一声。
他知道季澜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母亲。
【你也好几年没回过家了吧, 今年过年时不给你安排工作了，回家看看叔叔阿姨。】
【我爸死了，我没妈。】
跟季澜认识了七八年,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听季澜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他至今都记得那双毫无感情、甚至默然到可怕的眼。
没有憎恶, 没有失落，没有追忆。
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仿佛事不关己。
段峥嵘能想象得到季澜的童年，一定是昏暗的, 没有爱的。
因为季澜对自己父母的态度，再加上季澜从来不曾被感情缠身，他一直都以为季澜因为童年的经历而缺乏普通人的情感。
直到任处安出现，直到看到了那个绿油油的牛油果玩偶，看到那副挂在墙上的稚嫩的画。
他终于明白, 季澜的童年不是缺失的, 而是已经被另一个人所填补。
季澜的所有情感，都留给了那个人。
……
任处安看着那些弹幕, 脑子嗡嗡作响。
神TM母亲！
她的思绪混乱的不行。
玩个游戏结果主角是如今的季澜？！
这让她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坐在床上，她懵怔了片刻没有动作。
半晌，手指一动，她一下子退出了视频APP, 眼不见为净了。
她说为什么季澜最初在暗蓝时会问她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她说为什么季澜会对她这么好，签约到暗蓝的合同都被她改的面目全非。
她说为什么季澜总是会冲她露出失落的表情，和她相处时傻乎乎地像个大男孩。
还总是莫名其妙地红了耳尖。
对她来说，那会儿游戏刚刚开始不久，可对于季澜来说……
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任处安心中五味杂陈，酸酸涩涩的，莫名的很是难受。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游戏中季兴对她那种依赖的态度，她是明白的；季兴在听到她来了的时候，那晶亮晶亮的眼神，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崽崽记了她十几年啊。
当她一次又一次地用那种陌生的眼神去看季澜的时候，季澜心里该多难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季澜。
再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对季澜有了那么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任处安的脸颊忍不住发烫。
那只是她当做弟弟一样看的崽崽啊。
季澜也一定只是把她当做“神仙姐姐”一样看吧，只当她是需要回报的对象。
而不是一个会让他动了其他心思的“女人”。
这么想着，任处安心中一阵难为情，甚至有些想把自己埋起来。
还好发现的早，她对季澜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而已。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可一切都还能收得住脚。
任处安叹了一声。
心中烦躁，还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天，她点开了和季澜的对话框，很想要说些什么。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对不起我把你给忘了，看到了牛油果玩偶和那副画才想起来你是谁？
她还真怕季澜一个眼刀鲨了她。
而且她之前，在没有认出季澜的情况下……还主动抱过季澜！
太尴尬了，她自己想一想那时候的动作，能把自己尬得jio趾抠地抠出来一个三室一厅。
季澜肯定能看出她之前对他动过那种心思啊！
这真的没法做人了！
任处安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脑子里抑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之前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尴尬起来。
人家把你当“神仙姐姐”，可你特么竟然想搞人家！
她脸没了。
心中唾弃自己，任处安很想撂挑子不理这回事。
可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在数羊数到了两百三十五只的时候，她终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打开了游戏。
还好游戏里是白天，季兴正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读书。
手上的是一本青少版的《名人传》。
任处安其实不太想打扰季兴读书，可她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于是她轻轻地咳了一声，轻轻开口道了一句，“崽崽。”
季兴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书，循声看过来。
一双漆黑的眼，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光，因为她的到来而带上了点点柔和。
“神仙姐姐来了。”
看到季兴的小眼神，任处安不可抑制地内疚了一下，还有些心疼。
季澜那么多次眼巴巴地看向她，可她真的不知道……那就是季兴崽崽啊。
会很失望的吧。
任处安看着屏幕，登陆了游戏才反应过来，季兴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自己不可能去问一个孩子关于感情的问题。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季兴崽崽那张小脸时，心情复杂。
季兴稚嫩的脸和季澜如刀削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就是这样一个生在偏僻小镇里，被父母丢下，被所有人唾弃的少年，未来会成为整个华国最了不起的演员。
“崽崽。”
任处安开口时莫名感觉一阵违和。
她还没说完话，动作猛然顿住。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就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游戏中刚刚开通触碰功能，她想打季兴的屁股惩罚他来着。
可她点了两下屏幕，结果就是……
她她她……
她成功地揉了季兴的屁股两下？！
任处安整个人裂开了。
手机被她一下子扣在了床上，她双手捂脸，满心绝望。
想到今天白天季兴那一脸羞红，尽是抗拒的模样，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擦……”
她忍不住爆了粗口。
她只是戳了手机屏幕两下，可在崽崽眼里不是那样的啊！
季兴捂着被子耳尖通红的模样，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所以，她在季澜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小时候这么对他，他长大了还对他有了那种心思……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任处安没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心中的尴尬。
她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知道季兴就是季澜，这样就不用让她去面临那种尴尬的局面了。
最好永远也不要让季澜知道，她已经“想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如果尴尬真能让她jio趾挖地，那她可能已经拥有了和季澜一样大的别墅。
“神仙姐姐怎么了？”
床上的手机中，响起了季兴冷冷清清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任处安很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担忧。
任处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能演，她会演啊！她可是个对演技很自信的演员啊！
在《欢乐聚集地》录制时，她不就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了么？
“刚刚想起了一件棘手的事，现在没事了。”
她回了季兴一句，少有的有点儿心不在焉。
季兴眨了眨眼。
他的词汇量还不算大，对于“棘手”这样的词只是懵懵懂懂地理解。
大概知道神仙姐姐这可能是碰到麻烦了。
于是他问：“神仙姐姐，是在工作不太顺利吗？有很难解决的事情？”
也差不多是工作中的事吧，只是复杂了不少。
任处安点头回应，“算是工作中的事吧，我和我的老板……唉，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老板。”
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面对十几年后的你啊！小冰坨子。
镇子上有工厂，也有不少人去城市里打工。
季兴在书本中也看到了不少外面的世界，他大概能知道大人们的工作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小小的脸板着，“很多老板都很黑心，压榨员工，神仙姐姐换个公司。”
任处安：……
崽崽你知道你在骂自己吗？
看着季兴那张稚嫩又有点儿倔强的脸，她忍不住轻声地笑了出来。
无论如何，崽崽都能给她带来开心啊。
可谁能想到，她转脸就会因为同一个人而社会性死亡啊。
可能乐极生悲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任处安叹了一声。
“神仙姐姐，我会好好学习的。”
季兴忽然转移了话题。
他冲着屏幕这边伸出了手。
游戏中跳出了「季兴拉住了你的手」的提示。
“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赚很多钱，然后也开公司，神仙姐姐来我的公司。”
“我不会叫人欺负神仙姐姐的。”
半大的少年一脸认真，声音稚嫩却坚定。
叫任处安徒然红了眼眶。
任处安快速眨了眨眼睛，指肚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她当然听说过，季澜高中时永远是年级第一的传闻，也知道他拿过大大小小无数竞赛大奖。
然而这样一个被学校寄予重望的学生，高三时转眼就参加了艺考。
然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帝都的电影学院。
十九岁出道，二十五岁创立公司。
出道十四年，大大小小的作品留下了六十多部，产量惊人。
轧戏？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因为他每个角色都会完美地演绎。
他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休息。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只知道他就是这个圈子里的神话，是天花板，是楷模。
而现在，任处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她仰着头，把自己想要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叫季兴习惯了她的存在，又这样处处为她着想……
可后来，她也消失了。
任处安能想象到那种难过。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未来因为什么而和季兴分开。
可看季澜的反应，他已经至少和她分别十几年了。
“神仙姐姐，你怎么了？”季兴冷冷清清的少年音又传来了。
任处安拿起了手机，就和屏幕中那双担忧的眼睛对视了，她心中一颤。
这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尴尬抛到了脑后。
“崽崽，如果我有事忽然离开几年，等我们未来见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记得你了，你会怎么做？”她问。
季兴微微怔了一下。
他抿抿唇，眉头也轻轻地蹙着，似乎有些不满。
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似乎带着一点儿报复人的狠意和快感。
他缓缓开口：“我会假意对你很好，等到你记起我来的时候……再把那些好都收回来。”
任处安：？？？
她看着季兴脸上诡异的表情，瞬间一身冷汗，汗毛都立了起来，脑袋嗡地一声。
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是……要让她也体会一把痛苦的感觉？！
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心思！
所以季澜对她好，让她签到暗蓝，给她那么好的条件，就是为了这样报复？！
她甚至都已经脑补出了后续发展。
季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然。
忽而，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挑，露出了一个有些讽意的笑容。
“你这么对我，还指望我能对你好？”
长久的沉默。
任处安浑身上下都冷了下去。
甚至是有些害怕。
而就在这时，屏幕中季兴的神色忽然一软，“刷”地扭头过去。
他的耳朵已经红地快要滴血。
扒到了桌子上，他把自己的小脸埋在了双臂之中，只露出了那爆红的耳朵。
“我……我只是想吓唬神仙姐姐一下，神仙姐姐别当真。”
只是吓唬她……？
任处安半信半疑，完全不敢放松下来。
刚刚季兴脸上的表情太吓人了，那语调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你……”
她只说了个“你”字，就住了口。
听不到任处安的后话，季兴大概意识到了任处安这是当真了。
他连忙抬起了头，看向了任处安这边。
平日里淡定的脸上，还有点儿慌张。
他开口：“我……我知道神仙姐姐是演员，就想试试神仙姐姐能不能看出我是……故意的。但我真的不是那么想的，神仙姐姐对我这样好，我又怎么可能……那样对待神仙姐姐呢。”
抬起了眼，季兴的脸上逐渐恢复了板着的样子。
“神仙姐姐应该有最好的。”
什么都值得最好的。
任处安看着季兴又说了好几句，这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为了确认季兴话语的真实性，她还特意打开了游戏中的状态面板。
姓名：季兴
年龄：14
好感度：587
成绩：A
爱好：学习；看电影；表演
好感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又提高了些，成绩从B+变成了A，爱好则是增加了一条“表演”。
所以说……刚刚他真的是故意表演出那副表情和那种口气的？
任处安感到了一阵惊叹。
应该说，不愧是未来的演技天花板季澜么。
才十几岁，又没有上过任何表演相关的课程，就已经能有这样惊人的天赋和演技了。
就连她都没有看出一点儿“演”的痕迹，还以为季兴是真的那么想。
“崽崽，你以后可不能这么骗我。”
季澜这样的演技水平，如果想要骗她……打死她她都看不出端倪来吧？
季兴忙不迭地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以后永远不会骗神仙姐姐。”
他顿了一下，又问：“所以神仙姐姐，你真的会离开我，然后忘了我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儿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和任处安之前见过的、季澜的表情简直别无二致。
“我……”任处安磕巴了一下。
她说不出口。
深深吸了口气，她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说道：“怎么可能。”
就原谅她在这时候撒个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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