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地就黑了下去。
一个人影在门口犹豫徘徊了半天,长叹一声推开了门。
“醒了?”
常清静一愣,没想到在孟玉琼之后,来看他的竟然是小林。
小林也跟着一道儿回了蜀山,一听常清静醒了就坐不住了,正想着过去看一眼呢,孟玉琼却出来了。
轻声道:“让小师叔一个人待会儿,他心里难受。”
小林又茫然地坐了回去,到底放不下心,悄悄溜到半掩着的门前,往里面看。
只看到个模糊的影子,蜷缩在床上,半天都没挪窝,小林这才有些急了,长叹一声推开门。
小林问:“醒了?”
常清静扶着被褥支起身子:“嗯。”
小林一时默然无语,透过昏暗的烛光却偷眼觑了常清静一眼。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漠然与冷淡,只是脸色红得不正常,眼睛透亮,看着叫人有些心悸。
他虽然知道常清静牛逼,却压根没想到常清静竟然如斯牛逼。
在蜀山这段时间,小林听了一耳朵的“仙华归璘真君”的光荣事迹,虎躯一震,惊叹于自己竟然还能结识这等人物,再和常清静说话就别扭了不少。
小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说:“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儿别往心里去。”
“他们……”常清静长眉半拧,“可曾难为于你?”
小林受宠若惊:“这倒没。”
常清静醒来后不久,便有罚罪司的修士找上门,叫常清静给个说法。
薛素又力排众议,以常清静如今还没脱离危险给拒绝了。
于是,常清静便又在蜀山留了下来养病,三个月后再召开各方针对他的会审。
方便起见,薛素叫来吕小鸿照顾他。
再见到常清静,吕小鸿心里不是不别扭的。
常清静如今大半身子都不能动,坐在轮椅上,他不多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
小道童却像是在使性子似的,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动作大得像是在刷墙,常清静也不在意。
慢慢地,吕小鸿意识到了,真君又变了。
之前的真君虽然冷淡,看着难以接近,但他身上还有着“人气儿”。
现在的常清静,更好接触,可身上这股人气儿好像都消散了。
“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无感无求,寂泊之至。”
蜀山很多弟子都不喜欢他,不明白薛素非得把这个叛徒留在蜀山作什么。
既然薛素非要留,他们干脆就消极抵抗,以此来表达对张掌教的尊重和追思。凡是常清静出现的地方,蜀山弟子皆避着他,绕道而走。
常清静又搬回了松馆,吕小鸿和小林经常能看到他在松树下坐一天,肩膀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小林问:“你想什么呢?”
常清静顿了片刻,张了张嘴,徒劳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眼睫上还结着霜花,迷惘的模样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我……只是觉得。”常清静一字一句地斟酌着语句,“突然没有了意义。”
小林:“说来听听。”
常清静看了他一眼,没有避讳他。
“这几十年来,我的目标唯有一个,便是达成与师尊的约定。”
而如今谢迢之死了。
常清静目光里几乎透着小心翼翼的茫然。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这辈子,都活得这么潦倒,从来没为自己而活,如今真的空了下来,突然觉得整个身子都被抽空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常清静这才发现,原来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竟然淡薄到了这个地步。
“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有意义啊。”小林嗤笑道,“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嘴上这么说着,小林心里头也唏嘘。
在蜀山待了这么多天,他对这位昔日的“要饭搭子”也增进了不少了解。
他少年时,一板一眼,压抑自己做人的欲|望,不苟言笑,力图将一切都做到最好,只为了不辜负恩师期望。
这也导致了他情商低到令人发指,被苏甜甜给骗惨了,认错了自己的心,和宁桃闹掰。
宁桃“死”后,支撑他活着的动力,就成了赎罪,完成和张浩清的约定。
天下大义的担子压在了他肩膀上,然而他只是个人,就算是少年天才,也没到能靠一己之力挑下整个天下的地步。
这世上哪有什么多智近妖的人啊,这都是话本里写的,他也就是个比常人聪明不少的凡人,毛病一大堆。
他丹田一连受此重击,修为被谢迢之废去,如今更是和凡人无异。
不……凡人还比他好点儿。
他现在就是个半残废。
总而言之,到现在终于完成了和张浩清的约定了,原本支撑他活着的东西没了。
人们从少年到青年、壮年、一直到老年往往都会思考人生的意义,思考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方向。
可是常清静没有,他从来没有。他就是个按照人意愿被摆弄的提线木偶。
线一抽走,什么都不剩了。
小林深深地觉得,命运弄人这四个字再适合常清静不过,他就是个大写的“惨”字。
“那宁姑娘呢?”小林试探着问。
常清静浑身一僵,犹如根直挺挺的木头。
小林无言:……得,说到重点了。
“我觉得宁姑娘没有那么恨你,她……挺好的,”小林咧嘴一笑,混不吝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到头来,不是只有我和她相信你吗?”
“你现在也不用死了。”小林挠挠头,“你要不要试着,和宁姑娘重新做朋友啊。她连你唱歌都能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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