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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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神诀是近十年来江湖上最凶名赫赫的一门功法,究其所以倒不是它以往的名声就很大, 而是这十年来修炼它的沈独在江湖上留下了恐怖的名声, 连带着功法也变得令人畏惧起来。

这一次, 他甚至还换了一柄新剑。

有关于八阵图那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都知道沈独与玄鹤生赌了一场,闯过了传说中那最厉害的杀阵, 得了此剑。

今日,终是要一试霜刃了!

比起昔日仅算是利器的垂虹剑,身为剑庐铸剑宗师黎炎所铸之神兵的雪鹿剑,显然更锋锐,也更夺目!

剑起时的光华,耀眼不可逼视!

不过是这般寻常的反手一剑, 好似随意劈出,可在沈独掌下忽然便有了万般的变化!

剑身由澄蓝而雪白,干净得令人心醉。可在他浑厚的内力灌注其间时, 又陡然翻涌起来, 像是怒海里的浪涛,仅在尖端残余几许雪白的浪花。

光是冷的。

剑是冷的。

沈独的眉与目, 也是冷的。

这一刻, 他是看着善哉,眼底分明倒映着他的身影,可心底好像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没有波动。

仅有漠然。

“刷拉!”

犹如一帘天瀑坠落,璀璨的光芒晃了那长剑所指的僧人的眼,却没令他身形慌乱半分!

修长的右手, 霎时有金玉之色。

“当!”

这电光石火一瞬间,竟是不闪也不避,就这么平直地伸出手掌去一挡!

剑撞在掌上,简直像是撞在了精铁上!

好坚硬的手掌!

好厉害的功法!

沈独一剑不中,居然还被这一掌之力推得倒退了几分,心底对这和尚实力的估计,自然又上层楼。

只是他纵横武林多年,更加上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在千佛殿中与善哉交手过一次,所以对他的实力也不算很惊讶。

相反,若这和尚接不下这一击,他或许才会惊讶。

眼下不过是觉得这和尚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那么一两分罢了。

当日夜闯千佛殿,他在善哉面前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毕竟那时实力还未完全恢复,而善哉却在全盛状态。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日的他修为也精进了一大截,更不用说再没有当日六合神诀反噬之忧,自能放手一战!

后天偏激的性情,赋予了他格外凶狠激烈的打法,但奇高的修为便又让他拥有世间数一数二的诡谲身法。

一剑不成,借势一退,人竟已不见了身影。

善哉收掌未及之间只听得旁边一声惊呼,耳廓一动,便已听见来自背后的疾响!

不知何时,沈独竟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善哉看不清楚,可站在山门下方止戈碑附近的众人却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身后那高大山门上,沈独持剑而立身影犹如诸天妖魔,一身妖异的紫黑色长袍鼓荡,再合身扑下,凶险又狠辣!

“铮!”

剑行如走风雷!

烈风扑面竟像是将那剑上的澄蓝都朝着他手握的剑柄处挤压,于是那雪似的白,好似盖了满剑。

只是这白,与僧人那一身的雪白的僧袍相比,又好似逊色了不少。

才不过交手短短两个回合,沈独便已经采用背后袭人这般阴损凌厉的招数,难免让人觉得他杀心已然满怀。

这一时间无数人都为善哉捏了把汗。

只有一旁的缘灭方丈,始终一脸平静地看着。

对善哉他们太了解了。

他本就是在禅院之中长大的,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习武诵经,都由禅院中的师父们教。

所以对于善哉那近乎令人恐惧的天赋,他们也一清二楚。

缘灭方丈还记得,那一年是饥荒之年,山下流寇盗匪作乱。几位僧人下山之后,只听见悬崖上传来哭声。

于是顺着找上去,才发现了一名男婴。

说来该是佛缘,那男婴竟是被半片月白的僧袍挂在树梢上的,只是那僧袍受风吹雨打许久,浅蓝之色竟褪得差不多了。

僧人们慈悲为怀,自然将他救下,后来一番查探才知道他父母便死在山道上劫杀中,其母乃是在车内受惊将其产下,又不忍他受贼子折磨才将其抛下。

未料想他竟被那树上僧袍挂住,留下命来。

从此以后自然养在了禅院之中,其心性之聪慧,悟性之高绝,好似本为佛门所生,有一颗天然的禅心。

只是在他幼时,也并非没有造下杀孽。

那是孩童最天真的残忍。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乃是杀孽,虽念着“究明佛心”,可做的事却让禅院中高僧们在得知之后第一次沉默下来。

缘灭其实不清楚,那是不知世事的人在天性里藏着的恶意,还是那时尚且年幼的善哉性情里本就深埋的凶性。

但在那一次之后,同样的事情他再也没做过了。

后来年岁稍长一些,便随着禅院之中的其他僧人远游历红尘,从此修得身心通明之境界,俨然是禅院下一任的院首。

只是算起来,他修为的进境太快了,缘灭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看他认认真真与旁人交手是什么时候了。在指点院中弟子修为的时候,善哉总是点到为止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此刻……

他与周遭的僧人都退开了几步,几方人马几乎是将山门这一块地方都让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看着这难得的一次绝顶交手。

狠。

沈独下手是真的狠。

他仗着有雪鹿剑在手,一寸长一寸强,竟是分毫不让,步步紧逼,越往下斗,越显得咄咄逼人。

于是,善哉的应对,也似乎合乎情理地变得刚劲、猛烈起来。

“砰!”

“砰!”

指,爪,拳,掌,每一手应对都堪称绝妙,一面让外面人惊叹世间竟还有如此高妙的招式,一面又让禅院中的僧人们震撼于同样的招式竟还有这般用法。

他分明已是将自己毕生之所学融汇贯通,到了心至意起,心收意敛,不为时所动,不为势所逼的境界了。

沈独有一千种攻来的办法,他就有一千种拆解的办法。

在旁人看来自然显得眼花缭乱,可在与其交战的沈独看来,却简单利落地让人心惊!

哪里有什么千变万化的拆解之法!

这秃驴分明是以不变应万变,同他周旋!

且这一举一动之间的反击,看似轻柔和缓,实则猛烈凶狠,不管是之前袭面而来的十二指禅,还是方才横推长剑的劈空一掌,无一不携裹风雷之势!

一开始打着沈独心里还有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头顶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却是越发觉得压抑。

好似眼前就是一座无止境的高山。

他弱他强,他强他更强,无论他怎么打,眼前这人都好似要压过他三分!

这让沈独的心情一下变得阴郁起来,竟无端端想起了当日千佛殿上那狼狈逃走的一战。

再抬眼看时,眼前这人的眉眼竟无分毫变化。

既不因与他交手而恼怒,也不因这漫长而无法分出胜负的一战而焦躁,始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超然的淡漠。

那隽长的眉,清润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

他出手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当日千佛殿那一日一般凛冽的杀机,只是也绝算不上温和。

雪白僧袖迎风,竟好看至极。

可沈独实在不喜欢这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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