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苏佩茹这会儿应该在状元府中, 跟她的同学们一起听台儿庄大捷的电台广播,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吴大少爷的新娘子?
阿娇还想探头继续看, 项云黩把她抱起来:“这应该就是苏佩茹造的幻境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比玉堂春厉害得多,玉堂春只能控制白家老宅,而苏佩茹不仅能够控制整个镇子, 还能把姜宓丛静几个人藏起来。
苏佩茹没能走成,她还没换衣服, 丫头仆妇就进来了,给他们送吃的喝的,看吴大少爷把人给放了, 丫头还惊讶了一声。
丫环被个婆子带出去受了一顿训斥:“少爷房里不许一惊一乍的,你往后别在少爷房里当差了,就在院里洒扫吧。”
苏佩茹又缩到床角, 她趁人不备,把吴大少爷的那把刀藏进了喜服里, 她也知道,现在这样根本就逃不出去。
吴大少爷一直躺在床上,他看见了苏佩茹的举动, 但他没有吭声,反而笑了一下。
整桌席面就摆到床上,丫环小桃想留下来侍候少爷用饭,吴少爷摇摇头, 让她出去。
小桃颇为嫉妒的看了苏佩茹一眼,退了出去。
“你吃吧。”吴少爷抬抬下巴,点点桌上的饭菜,“你有两三天没吃饭了吧?”
苏佩茹一开始是不肯吃,后来是不敢吃,她害怕饭菜里下了药,就像他们把她绑回来时用的那种,要是让她天天吃这些,她就逃不掉了。
每回送来的饭菜,她假装自己吃了馒头,其实都压扁藏了起来。
苏佩茹看见满桌菜肴,饿得胃里发荒,可她就是不动筷子,吴少爷又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难得有这样的神气:“别怕,这是给我们一起吃的。”
就算想动什么心思,以他这个破败身子,哪里经得起一点药性。
苏佩茹这下回过神来,她饿得狠了,先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肚里有了热乎劲,脸色终于红润起来,她也敢跟吴少爷说话了:“你真肯放我走?”
“是。”吴少爷想了想,对她说,“我不该看你们。”
他不该看见那些学生,他不该心生羡慕,如果他身体好,也能出去读书,也能看到他们所看的,听到他们所听的,他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而不是困在这座宅子里,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气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睁眼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那些学生进镇的第一天,好像一群鸟飞到寂静没有生气的古墓里,吴少爷坐在轿子里,听见他们谈论读书,谈论时事,谈论昆明,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他所向往的。
而他的爷爷,觉得他是想要一个女学生当妻子。
“那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根本就没想娶我?”苏佩茹高兴起来。
“是,我没想娶你。”
吴少爷看见她笑,闻见她身上的香味,他是闻不得胭脂味的,那浓重的香气会让他咳嗽,所以家里一应侍候他的丫环婆子都不许用香,可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像松枝青果。
“那你去告诉你爷爷放我走吧!”苏佩茹想到还在镇南的同学们,他们一定找她找疯了,吴教授已经遇难,他们不能再耽误了。
“没用的。”吴少爷自嘲的笑一笑,吴老太爷喜欢年轻的女孩侍候,就以为孙子也是一样的。
爷爷认为他该有,他便有了。
“我不能自己逃走。”苏佩茹咬着嘴唇,“我要跟我的同学们一起走。”
她甚至突发奇想:“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昆明啊,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读书。”
吴少爷看着她,因她的天真,又笑了起来,他今天一天脸上的笑,比一年还更多,吴少爷摇摇头:“我先让阿大送你走,等你出了镇,再告诉你的同学们,你已经先走了,让他们假装没找到你,离开镇上。”
苏佩茹虽然有些遗憾吴少爷不能跟他们一起走,但她还是听了吴少爷的话。
唯恐她的同学们不相信,吴少爷还让苏佩茹写一封信,在信里告诉她的同学们,她已经去了市里,就在火车站附近等他们。
“你把抽屉拉开。”吴少爷咳嗽了两声,指示她道。
抽屉里有银票和现大洋,苏佩茹怎么也不肯拿,吴少爷笑了:“我一辈子,能为建立新世界做一点贡献,恐怕也就是这个了。”
苏佩茹走到书桌边,看见四书五经里夹着许多书,有他们平时就在读的,也有同学们推崇的,她转身看了一眼吴少爷。
吴少爷的目光一直都跟在她身上,看她望过来,把头扭了过去,他听见苏佩茹说:“也许,也许去了昆明你的身体就会好呢?我听说香港上海都有很厉害的西医。”
“我看过,西医说要动手术。”吴老太爷怎么能允许洋人在宝贝孙子的身上动刀子,他把洋人大夫赶走了。
苏佩茹把银票都拿出来:“这些难道还不够你看病吗?等你病好了,或是写信回来也行,或是自己回来也行。”
“出了这个镇子,什么都绊不住你的脚。”
吴少爷浓黑的眼睛里突然生起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苏佩茹,看得她脸上微红,不自在的动了动:“怎么?我说的不对?”
吴少爷大笑了两声,又低声说道:“不,你说得很对。”
就算死,他也不想死在这里,哪怕用仅余的一点生命能看一看镇子外面是什么样的,他也心满意足了。
丫头婆子们就守在门外,一听大少爷笑了,立时去给吴老太爷报喜:“少奶奶挺乖巧的,少爷难得还笑了,少爷还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婆子心里微哂,就说嘛,不答应他们吴家提亲,那就是没见过吴家的排场,当时寻死觅活的,喜服首饰一上身,还不是照样就乖了起来。
少爷这样好的人才相貌,就是病着什么样的人娶不到,要不是为了让少爷高兴,哪里轮的到她这么个穷学生。
“老爷且等着孙少爷给吴家开枝散叶,来年抱着重孙子,四室同堂。”
吴老太爷一听就笑,他年纪很大了,鸡皮鹤发,裹在一件绸袍子里,一对十四五岁的双胞胎少女扶着他,她们的皮肤白皙光润,而吴老太爷满是老斑的手搭在少女雪白丰盈的肌肤上,好像一段腐烂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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