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番外三
孙玉伯蹲在地上, 一脸深沉的研究着满地各式各样的的工具。萧东楼靠着身后的篱笆,轻轻踢了他一脚:“唉,你到底会不会啊?要不还是让花匠来吧。”
“别吵, 我怎么可能不会!”这刚刚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建立起庞大家业的年轻人嘴硬的说道。“我可是在乡下种过地的人,种什么都能种得很好, 你以为跟你一样,连移植朵花都需要别人帮手?”
他说到这里,竟显得有些得意。萧东楼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那行,你好好种, 要是把我的这株十八学士种死了,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好看!”
孙玉伯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没过两天,易潜龙来找他喝酒, 看他还在花园里拿着水壶跟那株萧东楼一直随身带着的金贵的茶花较劲, 不禁暗暗咋舌,趁着萧东楼不在身边,给自家老大支招道:“大哥, 你去找个花匠来,等东楼不在的时候来照看照看, 东楼一回来,就叫他藏起来,这不就完了嘛!”
“去去!”孙玉伯才不理会他。“你以为你这点把戏, 东楼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 他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你生气?”易潜龙不以为意,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不由耸了耸肩, 潇洒转身走了。“算了,懒得理你们这对狗男男,我还是去找老陆喝酒吧。”
但孙玉伯就是这么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管是多么小的一件小事,只要他许下了承诺,就一定会做到。这株茶花刚移植在花园里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奄奄的,叶子也半死不活的垂着,但渐渐地,它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又长得郁郁葱葱起来,到春天的时候,还打起了花苞,如往年一般,开出了奇特的、艳丽的紫色的花,让孙玉伯犹为得意,还特意叫了下属们来花园里,请他们赏花吃酒。
但也就是在那个晚上,萧东楼告诉他:“我要离开这里,去赴一场决斗。”
彼时他们一同躺在床上,被满室的暖香笼罩得昏昏欲睡,孙玉伯闻言,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你知道了?”
萧东楼抬起下巴,笑眯眯的反问他:“我该知道什么?”
他总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看起来其实颇有些傲慢,但孙玉伯就是喜欢他的傲慢。没有能力的人傲慢,是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但有能力的人的傲慢,瞧着却别有一番滋味。孙玉伯看着看着,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问他:“你不是知道赵炜约我决斗的事了?”
——赵炜这个名字,江湖人很少有知晓,因为他们知道的都是他的另一个名动江湖的外号,万鹏王。但孙玉伯叫这个死对头的时候,偏就喜欢叫他的本名,那让他有种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得意感觉。
就像他最喜欢别人叫他大哥一样。
“嗯,我知道。”萧东楼倒也并不遮掩,和孙玉伯有关的事情,他都十分看重,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大事呢。“我本来想陪你一起去,如今却是不成了,因为地藏的剑约,我一定要赴!”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是点燃的战意,是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大的尊重和期盼,仿佛他的人生里,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孙玉伯和他一样年轻、气盛、野心勃勃,自然也知道有这样一个对手是如何的难得,不禁感叹道:“好!我会为你践行,你也为我践行吧,等我们都赢了回来,一定要为彼此好好地庆祝一番!”
他没有说自己会输的情况,也没有说萧东楼会输的情况,因为决斗有时候比的就是一口气,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自己先弱下去。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正是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的时候,又如何会觉得自己会输呢?
“好。”萧东楼也答应下来,还顺口多提了一个条件。“到时候,你还要陪我一起下棋。”
他第二日清晨便离开了,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果决的人。孙玉伯知道他要先回自己的世界做准备,也没有多在意,因为他也一样要做准备——虽然在情人面前把话说得很满,但他毕竟是当老大的,总还是要为跟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留一条后路。
那一战果然打得很惨烈、很艰难。凄风苦雨,风云变色。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算是恢复了元气。
赵炜败了。但他毕竟没死。孙玉伯知道,他那样的人,绝不会被一次失败击倒!失败只会激发他的斗志,让他变得更狠,更圆滑,更周到,他要做好和对方持久争斗下去的准备。
但在那之前,他先买好了美酒,精心打理着茶花,等待萧东楼回来共饮。
——彼时他还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三十多年。
*
萧东楼没有回来。
一开始,孙玉伯还抱着一丝希望,等着他哪一日穿花拂柳而来,亭亭落在自己的窗前,含笑唤出自己的名字,但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因为世事未必会朝着人们渴望的方向前行。
一年过去了,陆漫天悄悄劝他:“他们剑客之间,决斗就是生死相决,大哥,你……你总是接受事实的。”
两年过去了,易潜龙高高兴兴的娶了第五房小妾,也端着酒杯劝他:“大哥,但凡他有一点消息,兄弟我都支持你等下去,但是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愿意相信他的死吗?”
第三年的冬天,那株十八学士在一夜之间,忽而颓颓衰败了下去,掉了一地的落叶。
“唉。”孙玉伯把花埋进土里,感觉自己其实已经不是太伤心了。时间就是那样奇妙,不管是多么强烈的爱恨,落到最后,也总是会被如水的时间冲淡,最后归于一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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