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跟陈时刚到画室门外,就看到沈良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跑出来,他的脸苍白,神色惊恐,仿佛后面跟着一群厉鬼。
“沈……”
黄单才发出一个音,人就已经跑远了。
陈时把揽住少年的手撤开,皱着眉头说,“发什么愣啊你,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拦一下,你就被沈良给撞到一边去了。”
黄单回头望去,没搜索到沈良的身影,跑的非常快,他在害怕。
“昨晚沈良是不是没回去?”
陈时往画室里走,“管他干什么。”
黄单跟在他后面进去,发现里面有两个人,就开口询问,“沈良怎么了?”
那俩人是情侣,刚好上,正是一段感情最浓烈的时候,浓到只要有你在,即便是蹲厕所,都不觉得臭的程度。
听到黄单的问话,他俩都停止咬耳朵,脸上是惊愕的表情,被什么事情吓到了。
男生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们进来那会儿,沈良还好好的,刚才他突然就把自己的画板砸了,还把手里的画给撕了,都在地上呢,撕成了很多块碎纸。”
黄单垂眼,看到地上是散落着很多碎纸,他把脚拿来,弯腰捡起被自己踩到的一小块纸片,那是一只眼睛,在他看过去时,那眼睛也在看他,有点诡异。
这不是昨晚那模特的眼睛,黄单可以肯定。
他记得模特的眼皮松垮,眼角布满皱纹,眼珠浑浊,而他手里这只眼睛形状饱满,眼珠漆黑,眼白干净,透着一股子明亮与清澈,那是年少时期才会有的状态。
有点熟悉,这是谁的眼睛……
周娇娇?不是,她的眼睛跟脸型配套,圆圆的,那会是谁?沈良吗?
心里划过某个念头,黄单立刻就去找自己的画,那上面的人脸没被换掉,也还在原来的位置,就是昨晚的模特,不光是他,陈时在内的其他人画的画都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
黄单蹙了蹙眉心,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眼睛,难道说,昨晚只有沈良自己的画发生了怪事?
他问着那对情侣,“你们早上过来时,画室的门是开着的,沈良在里面?”
男生说,“在的,我看沈良的眼睛特别红,就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去,画了一个通宵。”
女生心有余悸的往男生身边靠,“一开始沈良还跟我们有说有笑呢,当时他的心情很好,之后他就突然发疯,像鬼上身似的,眼珠子瞪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体还在发抖,那样子真的好可怕。”
黄单的脑子飞速运转。
沈良昨晚没当模特,找人代替了自己,他没离开画室,而是选择留下来盯着画看,想知道之前几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躲在背后的究竟是人是鬼。
会不会也像针对夏唯跟林茂一样的针对他。
后半夜,沈良困了,他就努力不想自己睡,不折手段的强撑着,精神高度集中,一眼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那些画看。
天亮了,沈良发现所有人的画都没有什么变化,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切都是人为的,哪怕还不能确定对方是谁,他依旧很开心。
这对情侣来时,沈良正是放松身心的时候,认为夏唯林茂的死跟人脸没任何关系,所以他会才和他们谈笑。
至于沈良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黄单看着手里的眼睛,基本已经推理完了,现在只差一点,他要搞清楚让沈良惊慌的那件事是什么。
后面冷不丁的响起声音,“你在干嘛?”
黄单尚未做出应答,手里的眼睛就被拿走了,他听到陈时说,“这是沈良的眼睛。”
他正想说话,陈时的下一句就传入耳中,“沈良自己画的。”
那种语气不是怀疑,而是笃定,是陈述。
黄单愣了愣,他把那只眼睛拿回来,放到眼前仔细看眼睛上面的排线,“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陈时顺过额前的碎发,冲他眨眼睛,“你猜。”
黄单,“……”
他连是不是沈良的眼睛都搞不清,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是对方的画风。
陈时嫌弃道,“别捏那碎纸片了,弄的手上都是铅笔灰。”
黄单回神,“你没弄错?”
陈时扯扯嘴角,带出了个自信的弧度,“我怎么可能弄错。”
美术生或多或少都会去观察别人的五官,一种下意识的行为,陈时在这方面尤其突出,况且他在学校的画室里还画过沈良,一共两次,都贴墙上当范画了,去画室就能看到,他有印象。
最重要的一点是,沈良的眼睛比较漂亮,像玻璃珠子,就陈时而言,他喜欢画那种眼睛,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去琢磨,就能画出不错的效果。
黄单问道,“那你能看出来这是沈良什么时候画的吗?”
陈时说,“能。”
黄单认真等着下文。
陈时长的帅,笑起来更是迷人,就是嘴里的话很欠揍,“不告诉你。”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我想知道。”
陈时抬抬下巴,“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先把碎纸片丢掉,然后去打肥皂洗手,再到我这里来。”
黄单乖乖照做,他很快就回了陈时面前,“我都做好了。”
陈时想挠挠少年下巴的冲动。
画室是一间房子用木板隔成三间,里面的空间最大,放的杂物最多,中间只能容得下五六个人摆下画架作画,靠近门口的地方被两组静物一放,勉强能搁两三个人的画具。
这会儿里面只有陈时跟黄单,情侣不知道上哪儿腻歪去了。
陈时反应过来时,一根手指已经勾到少年的下巴,他的呼吸一滞,指尖轻轻挠了挠。
黄单被他挠的有点痒,“轻点。”
陈时听不见,继续挠。
黄单按住他的手,“等会儿挠我,先说正事。”
陈时的眼皮搭下来,视线落在少年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刚画没多久。”
黄单一顿,“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陈时反手握住少年的手,放在掌心里磨蹭,“线条。”
黄单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是画了有段时间,铅笔画出的线条会有模糊的痕迹,即便不拿出来看,不用手去碰,还是阻挡不了那个趋势。
但那只眼睛上面的线条非常清晰利落。
上个世界黄单接了活儿在家里做,男人趴在电脑前看,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看不懂,到了这个世界,画的比他好。
他抿抿嘴,有种连续的感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延续。
陈时在心里咂嘴,同样都是爷们,他的手糙的没话说,怎么少年这手又软又嫩?等他抬眼时,发现对方又在发呆,看起来还有点儿难过。
“怎么了?”
黄单闻言就去看面前的人。
那目光难以形容,陈时被看的浑身骨头都麻了,他摸摸脸,调侃的笑,“被哥哥迷住了?”
黄单没说话。
陈时唇边的笑容僵硬,他先是呆愣,之后是无措,“你不会要哭吧?张舒然,你敢哭试试,不准哭!”
黄单撇嘴,“我没哭。”
陈时微微一怔,他闭了闭眼再次看去,少年的眼睛里是干的,脸上也是,没有哭,那刚才难过到快哭了的表情是错觉?
黄单抽回手,“我现在要做重要的事情,你别打扰我。”
陈时翻白眼。
他还纳闷呢,就看到少年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纸,“这就是重要的事?你在逗我玩?”
黄单一块块的捡,“不要说话。”
陈时偏不,“门外有扫帚,随便扫扫不就行了,再说了,今天又不是你值日,你干嘛……”
黄单站直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黄单把看见的碎纸都捡了起来,其他人就要来了,他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事情搞定。
片刻后,黄单蹲在地上看自己拼出来的两张画,很奇怪,除了脸以外,其他部分都一模一样。
一个是模特的脸,一个是沈良的脸,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黄单把视线挪到第二幅画上。
陈时也看过去,“就算是再自恋的人,也不可能把自己一点不差的画出来,即便是对着照片临摹,都不会把照片复制下来。”
黄单明白那个道理,这画上的人脸太逼真了,就像是……直接从沈良的脸上扒下来的。
很诡异。
这就是让沈良失去理智的原因。
换做是黄单,如果看到跟自己一样的脸,也会很震惊。
黄单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陈时事不关己的说,“谁知道呢,等他来了你问问他,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说了,也是假的。”
就在这时,一个人头凑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黄单来不及阻止,地上的碎纸就被周娇娇抓起来了,他好不容易拼到一起的人脸全被打乱。
周娇娇眯了眯眼,“沈良?”
她很高兴的哈哈大笑,“是沈良,舒然,这是沈良的脸,他怎么也不肯当模特,不还是被画了吗?!”
黄单问道,“你能认出来?”
周娇娇笑着点点头,“能啊,沈良的眼睛跟别人不同。”
黄单觉得,周娇娇所说的不同,不是眼睛的形状,瞳孔的颜色,而是别的东西。
下一刻,周娇娇就把碎纸全丢了,还吹的到处都是,被进画室的其他人踩的踩,踢的踢,飘进水桶里……
黄单眼睁睁看着沈良的人脸成块的分散在画室,他找不回来了。
周娇娇忽然咦了声,“这什么啊?”
黄单瞥动的视线一顿,看见周娇娇举起来的那块碎纸上有个良字,后面还有日期。
他从周娇娇手里拿走碎片,扭头问陈时,“是沈良的字吗?”
陈时在漫不经心的削铅笔,撩了撩眼皮,“嗯。”
黄单边说边看陈时脸上的表情变化,“那这么说,沈良昨晚留在画室一晚上没回去,就是照着模特又画了一张,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脸画成了自己,顺便签上了名字?”
他自顾自的说,“沈良为什么撕掉自己的两张画,砸了画板,还那么恐慌的跑出去?”
陈时把削好的铅笔搁凳子上,又拿了一支削起来,“别管乱七八糟的事,好好画你的画。”
黄单说,“我有点担心。”
陈时说了句什么,黄单没听清,叫他再说一遍。
把掉在腿上的木屑弄掉,陈时没抬头,“我说,人各有命。”
黄单立刻就把脸往陈时的眼皮底下凑,想看清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睛里有什么。
陈时不躲不避,就这么给他看,还偷偷往他脸上吹口气,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喂,看够没有?”
黄单只看出他有多帅,没看出别的,很失望。
陈时听着少年的叹气声,额角的青筋隐约蹦了一下,“你没事叹什么气啊?”
黄单心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事情很麻烦,不想叹气都不行。
陈时把第二支铅笔削好了,铺上画纸画桌上的其中一组静物,“快画,早点画完了早点走,别磨蹭。”
画室里的人来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不是有课来不了,就是懒惰不想来,沈良的座位是空着的。
黄单心不在焉,没法画下去,他摸着陈时给自己削的铅笔,很突兀的说,“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陈时在排线,沙沙声持续不断,“不信。”
周娇娇突然||插||进来一句,“那咱俩一样哎,我也不信。”
黄单说,“我觉得有鬼。”
陈时不是凭感觉画画,他每次下笔,都很清楚为什么要那么画,极少出错,前一秒却出了很低级的错误,那根划在纸上的线条格格不入,“橡皮给我。”
黄单找了递过去。
陈时把重力划出来的线条擦掉,“你吃饱了撑的是吧?”
黄单拿起凳子上的保温杯喝水。
周娇娇看了眼,出声提醒道,“舒然,那是陈时的杯子,你拿错了。”
黄单说,“我没带水。”
周娇娇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气氛挺怪的,黄单拿余光去看陈时。
陈时察觉到了,他会意地啧啧,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得,我那杯子里的水全给你喝了,回去再给我洗洗,用洗涤精。”
黄单说,“好哦。”
周娇娇嘀咕了句什么,“舒然,我有矿泉水,你要喝不?”
黄单说不用的。
他没有被转移的话题拽跑,又绕了回去,“昨晚我做了个梦,在梦里就梦到了鬼,飘着走路的,没有脸。”
陈时又出错了,他把橡皮擦捏的都快变形了,也把纸上的花瓶擦的脏兮兮的,“我还梦见自己成了亿万富翁呢,能算数?”
黄单,“……”
他继续说,“我那个梦特别真实,我摸到了鬼,黏糊糊的,它跟我说话,我听不清,闻到了它嘴里散发出的恶臭味。”
周娇娇双手压在肚子那里,抖着肩膀笑,身子还跟着抽抽,“舒然,别说了,我要笑死了。”
周围的其他人听了都发出哄笑,人死就死了,哪儿有什么鬼啊,真会搞笑,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单的眉头动动,很好笑?正常人听到了,即便不怕,也会起鸡皮疙瘩,或者是恶心排斥吧?
他捏着铅笔转了个圈,画室里的人胆子很大,心也很大。
生活在鬼比人多的灵异120区,很有可能在睡觉,吃饭,逛街的时候,都有鬼在旁边看着,竟然还这么盲目的相信没有鬼,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太好了,还是太差了……
上午沈良没出现。
黄单一张静物没画完,他回了小院,等陈时去别家换煤球时,就站在沈良的屋子门外敲门,好半天都没回应。
隔壁的齐放开门出来,“人回来过,后来又出去了。”
黄单看过去,见齐放穿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套着灰毛衣,打扮的简单随意,他长的高,体格健壮,有一股子劲儿,络腮胡似乎一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长度。
“你的课好像特别少。”
齐放听到笑话般大笑,“那是因为我上课的时间跟你去画室的时间重叠了,所以你才会产生那种错觉。”
黄单说,“沈良什么时候走的?”
齐放想了想,“八点多吧。”
黄单若有所思,如果齐放没撒谎,那沈良就是从画室回来,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或许是拿重要物品,要出远门。
“你有看到他带着东西吗?”
“巧了,他出来时,我正好在水池那里接水。”
齐放说,“他只背了一个背包,没带别的,急急忙忙就往外面走,赶着去投胎似的,我喊他都没搭理。”
黄单转过头,又转回去,“你夜里弹吉他,沈良好像听不见。”
齐放冤枉道,“最近我可没弹了啊。”
黄单看着他,“我说的是之前,不止是沈良,后面租房子的那些人都没什么反应。”
齐放笑了笑,“有的人睡眠很浅,一有动静就醒了,也有的人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地震了都不知道。”
他啊了一声,“我同学在等我吃饭,我先走了,回聊。”
黄单望着齐放离开的背影,又去看沈良屋前紧闭的房门,他的头有点疼,有一种迷雾重重的感觉。
陈时换了烧红的煤球回来,加一个煤球以后就把茶壶放上去烧水,“妈的,换煤麻烦死了,下回不换了,我们自己点。”
黄单心说,自己点更麻烦,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过几个片段,煤没有点着,还搞的乌烟瘴气,鼻涕眼泪糊一脸,弄一次后悔一次。
陈时在盆里洗洗手,“去米里掏掏,看柿子有没有熟。”
黄单去掏了,也摸了,都没熟,他换了个事说,“沈良不在屋里。”
陈时把一块蓝毛巾从绳子上拽下来,随意的擦手擦脸,“你管他干嘛?你要是闲的慌,就给哥哥做几道英语题。”
黄单说,“你自己写。”
陈时哎了声,“没良心,你一天到晚的尽操心别人的事,却不管我的死活,亏我每天跟你同床共枕,肩膀给你当枕头靠,给你买糖吃,还给你暖被窝。”
黄单,“拿来。”
陈时立马去桌上拿英语的资料书。
没到十五分钟,黄单就把一页上面的题目全做完了,他脱了衣服裤子上床睡午觉。
陈时一手拿着书,一手拿词典查意思,历经千幸万苦,最后还是往后翻,照着上面的答案比对,出来的结果让他一张脸极为好看。
“张舒然,你没必要走美术这条路吧?”
少年已经睡着了。
陈时走到床边,顿了顿才弯下腰背,手撑在两侧,凝视着少年,他鬼使神差的缓缓凑近,在离那两片唇有一寸距离时停住了。
“张舒然同学,我正式的通知你,上午你亲了我一下,我要讨要回来,双倍。”
话落,陈时闭上眼睛,压上了少年的双唇,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心里想着别说双倍,已经很多倍了,可以退开了,但他却没有,反而用舌||尖抵||开少年的唇||齿。
把人亲的呼吸不过来,陈时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一热,腾地后退几步,做贼心虚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觉得自己特傻逼,“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亲几下怎么了?”
这么一想,陈时就往少年的唇上瞥,几秒后就又凑了上去。
黄单蹙了一下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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