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也无风雨也无晴。
密织的暴雨之下,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拄着一根老木削成的登山杖走在泥泞的崎岖山道之上。习惯了以双-腿翻山越岭, 男子的脚步很稳, 即便山雨如瀑,他照样健步如飞。
老了不少的姚九娘一开门便被沁凉的水雾溅湿了面庞。她嘴里叽叽咕咕地骂了几声贼老天不开眼,跟着冒雨去了兔棚。
姚九娘到了兔棚才发现秀凤春凤两姐妹都在。
——春凤三年前及了笄但一直没许人家, 始终住在家中。秀凤年初时刚死了丈夫,被夫家骂作“丧门星”并扣下了两个儿子,和女儿一起被赶了出来,不得已回了娘家。
“娘。”
见了姚九娘, 秀凤和春凤各自喊了一声。两人退开, 让姚九娘能够看到她们身后关着长毛兔的兔栏。
女儿都在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姚九娘自然不会不高兴。可想到两个女儿都没法享受身为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姚九娘又感到心疼。
先不说好歹有过十几年伉俪生活的秀凤, 春凤她……唉。花一般的姑娘硬生生把自己熬到了十八岁也不愿意许人家, 她舍不得逼着女儿嫁给她不钟意的对象, 又没能耐让女儿嫁给她心悦的男人。
……打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那日清晨她听见女儿春凤向着薇娘骂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教训了女儿、把女儿禁足在屋子里头之后, 她自觉与薇娘再见太尴尬, 便好几日都避着隔壁新婚的薇娘与大郎。
村中其他人好几日不见薇娘, 只见大郎日日都带着柔情蜜意的表情出来接活儿做活儿, 便只当大郎是食髓知味,夜夜都把薇娘给折腾狠了,以至于薇娘好几日没法出门。
大伙儿嘴上打趣大郎,倒也没有要打扰人家新婚夫妻的意思。就这样,三天、五天、七天……十天后, 总算有觉着不对的人问了大郎一句:“你家薇娘日日闷在屋子里头,身体没事吧?”
别人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被问的大郎却是如梦初醒,脸色骤变。他手上刚做了一半儿的木工活计被他丢在原地。大郎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跑了。
大郎突然发疯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不少人都跟着大郎后头往他家跑,大部分人是因为好奇,小部分人则是担心薇娘出事,大郎需要人搭把手。
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跟着大郎到了他家门前的所有人很快都看到了同样的一幕:
大郎与薇娘的家中,根本没有薇娘的踪迹。
薇娘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只是像化为一阵青烟那般,凭空消失了。
姚九娘听到隔壁吵吵闹闹才从自家走了出来,也是这个时候,姚九娘才知道薇娘不见了。
薇娘去了哪里?
薇娘为什么会不见?
为什么薇娘不见了大郎还能一无所察十余日?
姚九娘没有答案,但——
呯当!
春凤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给砸成一滩稀碎。小女孩儿浑身颤抖,忆起了自己曾对邻家那漂亮姐姐施以的语言暴力。
「狐狸精快去死吧!你给我消失——」
一语成谶,那个美得与姚溪村所有女子截然不同的薇娘……她真的消失了。
“兔子你俩喂过了?”
老了之后愈发慈眉善目的姚九娘问女儿们。
当年之事她守口如瓶,坚决不提那日清晨她与小女儿春凤见到过薇娘,春凤还朝着薇娘骂了些有的没的。
“我与姐姐倒是想喂,只是——”
春凤轻笑,冲着干草堆努努嘴。姚九娘这才看见秀凤的女儿小妙柔正含着手指睡在干草堆里,怀中还抱着个布娃娃。
秀凤苦笑,压低声音道:“妙柔以前都是她爹和我抱着睡的。这阵子单日还是我抱着妙柔睡,双日妙柔便不要我抱着睡了。昨日……便是双日。”
见姐姐伤心,春凤凑过去抱紧姐姐胳膊。秀凤不愿自己家的私事惹得娘亲与妹妹都不开心,也敛起眉目间的哀伤,拍了拍妹妹的肩头。
姚九娘心中千般滋味,拉着两个女儿便往外头去了。
“天还早。再让妙柔多睡会儿吧。兔子饿上一、两个时辰也死不掉。”
就这般,母女三人出了兔棚,准备回屋。
雨又大了些。雨滴落在砖瓦上就像小凿子似的,凿挖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姚九娘唏嘘着,忽见雨幕里似乎有一人影。
那真的是人吗?还是自己眼花了呢?姚九娘眯细了眼角,想看真切些。不料她身傍的小女儿长长抽气,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奔入了雨幕之中。
“大郎……!!”
此刻,姚九娘的心仿佛冻住了。
十二年了,已经十二年了。为什么就放不下呢?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大郎!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泪眼婆娑的小女儿用力拽着那人衣袖,那人稍微抬起斗笠,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
没错,来人正是大郎。
大郎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和,他笑着朝着姚九娘颔首示意,姚九娘便也冲着他点头。
……
“大郎,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么?”
薇娘凭空消失之后,大郎旋即说要去找薇娘,这一走就是数月、数十月、数年。
大郎说薇娘或许会突然回来,不光没有卖掉小院,连家中物什都不曾带走。
但隔壁小院中除了主屋,还有蚕房、菜园。大郎与薇娘虽然一个以木工、另一个以织布作为主要营生,两人还是在村中买过几块田的。
大郎便把能赚钱营生的蚕房、菜园乃至农田都让给了姚九娘一家,只求姚九娘一家若是见了薇娘,把薇娘留下,最好能找人通知他一下。没法通知他也没关系,他会定期回到姚溪村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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