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一)
也不知契丹人这回到底研究出了什么诡谲阵法,每隔三日,颜子慕便会收到一封颜行简寄来的战报,上头无不写着又一座城池失守。
这攻城略地的速度之快,简直非人力所能为。
当颜子慕收到第三封信时,司桓修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就站起来。
“老子活刮了那群契丹狗。”他恨得牙痒。
颜子慕赶紧挡在他身前,将人拦住,“先消消气,消消气。”
可司桓修哪里听得进去,他自认为没有谁比他更憎恨契丹人。只要一想到那些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奴隶日子,就能激起他所有的偏执情绪。
颜子慕听着他呼吸愈渐急促,瞧着他眸色越发深暗,侧了侧头,用眼神向戚长临求助。
“你快劝劝他。”颜子慕无声做了做口型。
戚长临却好像没有看懂般,只是不疾不徐地将战报叠好,揣入袖中,淡声道:“让他去。”
颜子慕:“???”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半空画了个巨大问号,意味明显。
而司桓修乍然得到释令,反倒有些愣怔。
不等他确认自己是否得了幻听,又听戚长临慢条斯理地续道:“左右司景明现在只想着保命,与心上人花前月下。你这个储君再因一时冲动不顾黎民,都不用契丹人打,就可以把整个大宣给他们拱手送上了。左右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你的臣民对另一群异族人俯首跪拜而已。”
司桓修被他说得有几分羞愧,好在情绪是平复下来了,泄气道:“是我鲁莽了。”
戚长临也一改方才松散态度,站起身朝他作了一个揖,“康王殿下放心,我与阿慕即日启程北上,定不叫契丹人再欺我一寸国土。”
司桓修被他这煞有其事的礼节吓了一跳,“你我兄弟,何须如此生疏?”
戚长临却摇了摇头,“殿下与我先是君臣,才是兄弟,除非……国破了。”
他说完,拉起颜子慕的手就往厅外走去,徒留司桓修一人若有所思。
再过几日便是春节,但因边关战事影响,街头巷尾皆是冷清了许多。不闻屠苏飘香,不见鱼龙戏舞。
颜子慕习惯性地将手缩进戚长临衣袂中遮挡寒风,“你方才为何将话说的那般疏离?”
“桓修自经历北俘一劫后,脾性便不似以往沉稳。”戚长临叹了一声道:“我是要告诉他,我们都是他的臣,天下万万百姓都是他的民,而他该有身为帝王的责任。”
颜子慕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何时北上去寻堂哥?”
“明日就走。”戚长临道。
他走了一段路,又突然偏头问紧扣住他十指掌心的人:“怕吗?”
“嘁。”颜子慕不屑翻了个白眼,“老子十六岁就敢单枪匹马独闯契丹营帐救人,字典里从来没有怕这个字。”
闻言,戚长临笑看向他的眼底尽是宠溺,“我喜欢的阿慕,是有勇气与虎相搏的少年。”
他话音刚落,便伸出手指在颜子慕唇边轻轻擦过,分明是微凉如玉的触感,却能带起一串最热膛的火花,直蹿心底,是冬雪中温了一碗糖粥的温柔。
待回到府上,颜子慕唤来明镜台各堂主,吩咐他们整顿好台内势力。众人纷纷颔首应诺,唯有祝无忧犹犹豫豫,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颜子慕单独将他留下,自以为猜到了他的心思,“契丹到底是你的母族,可是不忍了?”
“没有。”祝无忧果断反驳:“从他们抛弃我与父亲那一日起,我就立誓与契丹再无关联!”
“那就好。”颜子慕点头。
祝无忧又道:“我只是有一事想不通。”
“自三师叔上任光禄大夫后,实行强国变法,宵衣旰食不知疲惫,为何还是挡不住契丹人的进攻?”
他说到宵衣旰食,立马让颜子慕想到了大学里,考试前无数个通宵复习的夜晚,但仍旧不能阻碍挂科。
于是道:“外人只见树木高大,却不知它内里早已被白蚁啃食空了,只余空壳。即便日日施以最肥沃的土壤,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再养活的。”
颜子慕仰头,望了望分明乌云密布却又飘着细雪的天。大明覆灭焉能独责崇祯,大清消亡溥仪罪有几分。
他复叹道:“力挽狂澜的到底是少数,生不逢时,唯剩尽力而为。就连我们这一去,也是生死难卜。”
也不知是他乌鸦嘴,还是看得过于明白,几日后一行人刚到边关,颜子慕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残酷的生死。
彼时,两国兵马正在城门外交战。
颜行简带他们登上城楼,颜子慕透过瞭望镜正好能看见每一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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