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夜安隐多饶益(二)
济洋跟着颜子慕敲起了街头巷尾的一扇扇门,遭受了一次次拒绝、一次次辱骂,江州城共四百八十二户人家,他们在一天内就跑完了一半。
暮色四合时,济洋拖着酸胀的小腿,道:“郎君,这条巷子只剩下最后两家了。”
颜子慕脸上难掩失落地“嗯”了一声。
这一天下来竟是一个愿意入学的少年都没有,他深呼吸一口气,又自我鼓励地拍了拍济洋那小肩膀道:“等回去给你做红烧肉吃。”
济洋不由自主地浑身抖了一抖,“郎君,你上次烧青菜差点把灶台烧了。”
颜子慕:“……”
咳,好嘛,他确实是个不会做菜的厨房终结者,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远庖厨。
但这些都不重要,有制得了糕点做得了奶茶的中华小当家济洋掌厨,它不香吗?
“叩叩,叩叩叩——”颜子慕敲起了倒数第二户人家的木门。
“谁啊?”屋里妇人边问边打开门,盯着颜子慕问:“你是?”
颜子慕激动地差点落泪,终于有一个不骂他走狗的了。
这间屋舍狭小得能一览无遗,一桌一床一灶台,还有一个和济洋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坐在窗边最后一点夕阳下,帮妇人纳草鞋。
颜子慕说明来意,殷勤地掏出私塾招生传单递给男孩。
男孩眼中瞬间透出星星点点的欢喜,虽然那点闪烁不定的期望稍显黯淡,但在阴暗的屋舍中已足够敞亮。
在颜子慕孜孜不倦的劝说下,男孩终于鼓起勇气向妇人说他想入私塾。
孰料,那妇人气得一巴掌掴在男孩脸颊。
旁观的颜子慕和济洋,同时一愣。
妇人掐着男孩手臂,破口大骂。什么读书顶个鸟用,什么有这闲功夫不如求佛祖保佑多给家里几个铜板,诸如此类的愚昧之语像倒竹筒豆子一样,不停往外蹦。
巴掌虽打在男孩脸上,但那道深红的五指掌印仿若灸在了颜子慕心底。他从没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原来昏君当道,乱世之下,这江州城中甚至宣国中的百姓已是如此可怜可悲甚至昏聩不堪了吗?
纵使他并不属于这里,从眉心到心脏还是不由抽跳了两下,叹尽悲凉无限情。
“有你这种信徒真是佛祖的悲哀。”颜子慕冷冷留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济洋愣愣地跟在他后头,迟疑开口:“最后一家,还敲吗?”
颜子慕目光淡过天阶月色,末了,摇了摇头。
敲与不敲又有何分别呢,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
但就在他转身抬步欲走时,那道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人。
男子墨蓝色锦袍被夜风鼓起,衣襟袖口处貔貅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颈上围一条狐裘保暖,透着周身的贵气。
“来都来了,怎么这么着急走?”
司晏阳倚在门侧,看着他道。
颜子慕忍住拔腿开溜的冲动,心道因为您老在这里我才着急好嘛。
“进来喝杯茶?”司晏阳作势侧身邀请他。
颜子慕果断摇头,自然说不喝。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扼他下巴,讨要古琴的精分怪委实没有半点好感。
但这次司晏阳被拒绝也没有恼,反而又锲而不舍地道:“既不喝茶,那你便陪我走一段路,这要求总不算过分吧?”
颜子慕很想说不,可回头看了看这是条死胡同,他要回去只能往后走,实在容不得他拒绝。
一路上,颜子慕很想走快些再走快些,奈何司晏阳脚步放得极慢,他也不好催,便轻抿双唇,打定主意保持沉默。
他这幅模样自然落在了同行人的眼里,司晏阳竟将其解读成了几分赌气,于是主动开口,幽幽地旧事重提。
所谓旧事,也不过他与戚长临先前两番争执,各自想要抢夺颜子慕。
果不其然,只听司晏阳道:“你在戚长临府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还是不跟我回去吗?”
颜子慕猝然皱眉,司晏阳这话实在是莫名。
他的关注点倒不在于“跟我回去”,而是这短短一句话让颜子慕不禁联想到司晏阳为何会对他的行踪举止如此清楚,连普通百姓才住的窄巷都能遇上。
这晌,他省不得多想些这巧合未免过于不寻常。
“你监视我?”理清楚后,颜子慕语气中难免带上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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