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黄泉路
自从那次梁修来找他以后，季岚心里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几日，一辆马车停在季府门口。指明要季二公子单独前往。
谁指明、前去哪，都没有提及。季岚看这架势，等了须臾，便回头对季晴低声道：
“阿姐好生照顾自己，如果有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季晴眼眶有些红了。
“阿岚，阿姐信你。等你回来。”
季晴叹了口气，叮嘱他多加小心。譬如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云云。
季岚也点了点头，安慰了季晴几句：
“我一向不争气，对他们也没什么威胁。我不像父亲那般出息，料想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阿姐放心吧。”
季岚上了马车。这一路，怕是凶多吉少。
只闻马车外喧嚣逐渐退去，路也变得颠簸起来。似乎是远离了城区，行至一处郊外。
又过了一刻钟，马车速度似乎有所放慢。接着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季岚疑惑的撩开帘子，问领头人：
“敢问小哥，我们为何停下？不赶路了？”
那领头的侍卫答道：
“季二公子且别急，正在赶路。”
“这郊外偏僻，与官道相距甚远，怕是不好赶路吧。可否告知，赶去哪条路？”
领头侍卫冷笑一声：
“那自当是，黄。泉。路。”
随即抽刀便刺来，季岚虽早有防备，一路上都在留意是否有些什么动静，或者什么奇异气味。可对方人有十来个人，来硬的，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一路上佯装顺从。
此时见这人抽刀便刺，忙抬起手中折扇挡下，可季岚自己也知道，这完全是螳臂当车。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季岚心想，难道今日当真命丧此地？荒郊野岭正好适合埋骨？
眼看刀剑就又要刺过来。
……却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马车车夫突然拔剑将这人一剑贯心。
他们这十几人竟然内乱了？旁边几人看到这赶马车的把他们头领杀了，纷纷过来，把马车团团围住。方才那头领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对这车夫毫无防备。
可此时不同了。这十几人气势汹汹。
季岚心里盘算，这十几人既然奉命把他带到这荒郊野地来杀，应该各个武功都不差，毕竟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可稍作抵挡。万一逃走，对他们来说也得不偿失。
这下整个马车都被围住了。季岚在车里，心道不妙。
谁知这车夫竟然翻身进入马车内。车夫脸上带着面具。季岚只得瞧见这车夫的下半张脸。
“阁下是进来同我一起赴死？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为何不逃，他们只要杀我而已。”
已经走投无路，季岚反而无所畏惧了。倒是对这个车夫调侃起来。
这车夫随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车顶。季岚还没明白过来，这车夫便左手抓住季岚肩膀，猛地跳起用右手手肘撞击车顶，这辆马车毕竟不是贵族乘坐的马车，车顶简陋，木材也薄，这下直接四分五裂。季岚只觉得肩膀被捏的痛不可耐。车夫抓着他跃上车顶，然后打横的抱着他，脚踩马车借力往旁边杨树上一跃。同时砍断这棵杨树。趁杨树砸向马车时，带着季岚落地往前狂奔。
侍卫打扮的那十几人马上提刀追上来。车夫从袖中甩出了两枚不知道什么，追在最前面的一人应声倒地，这下距离便稍稍拉开了一点。但两人也不敢松懈，继续往前逃。这片杨树林在这个季节地上满是落叶，树干光秃秃的，没什么可以藏身之处，于是两人只得一直往前跑。
跑到一处陡坡，两人停了下来。
这要么跳下去，可能会摔个半残，等他们晚些找到以后被杀死；要么不跳，待那十几人马上追上来再被杀死。
季岚还在犹豫，这车夫竟然直接的抓着季岚手腕就跳了下去。两人在沙石、落叶上磕碰滚动，最终掉在了一堆落叶里。
季岚正奇怪自己怎么没感觉到疼，就看见车夫的左臂渗出了血，袖子也被刮的破烂不堪。想来定是这人把自己圈在怀里，才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因为这人都替他挡了。
季岚只见这人自己先站起来，又拉自己起来。继续往前跑。
“阁下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停下来休息片刻？”季岚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这人说着，脚下速度也没放慢，继续拉着季岚往前跑。季岚看他还能跑，加上那十几个人也定会找其他小路下坡来追，也一言不发跟着跑。
不知过了多久，出现了一条溪流，二人顺溪流而下，这里的植物似乎是长青植物，虽然不高，但枝叶还算繁茂，可以暂时避身。二人便靠着一处阴影停下休息。
“多谢阁下舍命相救！敢问阁下大名？“季岚行了个礼。
车夫没说话。两人四目相对。
“你……可否请阁下摘掉面具？”季岚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他又不确定。
"在下面容丑陋，恐污了公子双眼。”
季岚听到这话，神情古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随即叹了口气——
“梁问秋你怎么不直接说自己是个哑巴，这样别说面貌了，声音都别让我听到可好？”
“哑巴怎么能说出自己是个哑巴？”车夫委屈道。
半晌沉默，车夫抬手解下了面具。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这不是梁修梁大人，还能是谁？
季岚看着他，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定了定神，扭头找了片大一点的叶子，打了点水过来给梁修清理左臂上的伤口。
季岚见他蹙了蹙眉，像在隐忍些什么。想来约莫是伤口疼。便轻声道：
“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下。”
“我不想忍了。”
随即咬住了季岚的唇。
季岚有些错愕，手里捧着的水也撒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在溪边难舍难分。季岚的一颗心脏仿佛就攥在梁修手里。说心悦他的是梁修。结果疏离的也是梁修；但是看到他在醉月楼找小倌，气冲冲的是梁修；舍命救他的，还是梁修。
为何要这样呢？你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为何不放过我啊梁问秋。
也是梁修放开了季岚。两个人呼吸混乱、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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