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
大殿之上。
徐三扬声宣读道：“奉天承愿皇帝诏曰, 朕今寿至，感念继承大统二十余载，励精图治, 克已勤勉, 自问无负先帝之重托，怎奈其逆子不孝，竟然谋反弑父, 其心可诛，朕有意废其太子温棱之位。皇长子温荀仁明刚正，天性纯厚，宜继皇帝之位, 在廷文武之臣各敬其职, 同心辅佐。”
圣旨的内容，引得众人哗然一片，而后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
废温棱, 改立温荀为太子？
众人面面相觑, 却各怀心思。
温棱失踪, 明帝猝死, 按理来说理应温和谦顺的大殿下温荀登基, 可这其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之处。
慧贵妃坐在殿上, 一脸的从容：“诸位可还有什么疑虑？”
赵永信忽然上前一步, 对慧贵妃说道：“如今纵观上下, 便只有大殿下一人可担当此大任，臣愿奉大殿下为帝，誓死效忠。”
话音一落，殿中便有人跟着附和。
“臣等愿奉大殿下为帝，誓死追随。”
一直候在旁边的温裘脸色难看, 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目越发阴郁，他寒声道：“父皇临终之前，我等皆不在身侧，而今，仅凭娘娘一个人的说辞，便断定这圣旨的真假，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徐三却说道：“陛下在临终之前，老奴就在旁边侍候着，陛下确实是有意废了太子之位，改立大殿下为储君。”
徐三跟在明帝身旁多年，说的话自然是不假。
慧贵妃道：“这圣旨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有徐公公为本宫佐证，二殿全然不顾禁军阻止，强行带兵闯宫，难不成是想学那温棱一样谋反不成？”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温裘忽而一声冷笑，道：“本殿下质疑父皇死因，要进正阳宫内一探究竟，待查明父皇死因再议。”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慧贵妃一见温裘要闯宫，脸色瞬间一沉，若是明帝被毒害一死公诸于众，她才是彻底完了！
慧贵妃连忙示意傅远：“还不快将这乱臣贼子给拿下。”
傅远立刻斥令禁军一围而上，将温裘给团团围住。
整个大殿瞬间乱成一团。
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禁军，温裘更是断定了明帝死的蹊跷：“贵妃娘娘如此百般阻拦，只会更加让人觉得父皇的死有些可疑。”
慧贵妃咽下心头怒火，冷静的说道：“陛下刚刚驾崩，二殿下便在这正阳宫外大呼小叫，在你眼里，可还有这陛下和这列祖列宗。”
二人互不相让。
大殿之上，气氛就像是崩到极致的弦，只需要轻轻一触即会断裂，所有人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忽然，紧闭的殿门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打响了这种僵局。
众人连忙看去。
只见沉重的殿门缓慢的敞开，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由那人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觉得有些眼熟。
随着身后那沉重的大门，在那人背后缓缓闭合。晨间的光影随着殿门的关合渐渐散去，那人淡漠冷俊的面容，这才慢慢的清晰起来。眉目如画，薄唇如削，气质却是矜贵傲慢，他走的极为缓慢，每一步却像是踩在人心间，透着逼人的压迫感。
众人脸色大变，温裘和慧贵妃更甚。
温棱？
竟然是消失不见的温棱？
他怎么回来了？
慧贵妃脸色当场变的铁青，她千叮咛万嘱托让傅远将宫中守卫戒严，可温棱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宫？
顾清染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看到温棱的那一刻，心情瞬间激动起来。
她刚刚还有些害怕，若真是打起来，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可看到温棱的那一刻，她忽然便安了心。
慧贵妃目光狠狠瞥向朝他走来的俊美男人，此刻，她早就不复之前的端庄，指着傅远便狰狞着斥使道：“傅远，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让人给闯进宫里来的？！还不快把人给抓起来。”
傅远：“是。”
说着，傅远便立刻命令所有禁军一围而上，就连刚才包围温裘的人，也瞬间改了攻击目标。
小柱子持剑护在温棱身前，一声喝斥：“谁敢。”
温棱微抬凤眼，那双黑沉的眸子裹着一丝霜寒，那群禁军在位于温棱三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温棱径直的穿过人群，犹如无人之境，而他身旁挡着的禁军则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他缓慢从容的走到慧贵妃身旁，坐在平时明帝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不顾所有人惊惧的眼神，在众人的注视下，懒懒散散的坐了下来。
慧贵妃见那些禁军吓的不敢动，气急败坏的怒斥道：“你们这群废物，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快将人给本宫拿下。”
可没有傅远的发话，那群禁军连动也不动。
看到温棱之后，方才嚣张的温裘也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温棱眼神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见众人望着自己，忽而轻笑：“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都成了哑巴了？”
温棱的话，瞬间让所有人回神。
可没有人敢说话。
慧贵妃怒道：“温棱，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敢进宫？”
温棱忽道：“孤早在进宫之后，便听说，有人诬陷孤谋逆，孤倒是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温棱这意思，他并非刺杀明帝的凶手？
众人惊疑，但若不是温棱干的，那刺客又是谁派去的？可依温棱的性子，是犯不着撒谎的。
赵永信冷笑道：“若你没有派刺客谋刺陛下，为何又要将派去禁军全数灭口，又打伤了傅远统领，这不是摆明的心虚吗？”
温棱挑起眉尾，冷淡的睨了赵永信一眼，那一眼让人从心底深处迸出寒意，让赵永信不寒而栗。
温棱解释道：“孤在林中闲游，突然出现一群禁军扰了孤的兴致，孤一时不悦，便顺手给杀了，有何不可吗？”
闻言，众人大惊。
只因为扰了他的兴致，便全部将人给杀了？他说起这件事情，还露出一丝轻狂的笑，仿佛像是杀的并非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而是几十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不过，这也确实是温棱的风格。
当年，他曾听到一句闲言碎语，便命人杀了那个大臣的全家三十六口人，一个不留。其残忍手段，无人不怵。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没有人敢再说温棱一句不是。
殿上的大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如果不是太子指使，那又是谁？”
“不论是谁，陛下如今都已经驾崩了，纵然那群刺客不是太子指使，明帝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太子性格残暴，连陛下跟自己的舅父都敢手刃，若真当将这北越交给他，这天下还有太平的日子吗？我看还是大殿下靠谱。”
顾清染离得近，听到身旁的人小声的议论着，心中有些忧急。
所有人似乎将罪名坐实在温棱的身上，纵然他如何解释，也有人肆意诋毁。可明帝已经死了，无论是不是温棱干的，明帝的死都会是他的罪过。
“陛下是被人害死的。”
忽然，大殿之上不知谁说了一声，吵闹的大殿顿时一阵肃然。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在人群后面躲着一个小太监，他身材瘦小，个头不高，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软弱。
所有人看着顾清染，目光似惊讶似震颤。
隔着重重人海，温棱的视线落在顾清染的脸上。
他打量顾清染一眼，眸眼闪过一丝锐利，忽而问道：“你说什么？”
顾清染方才有些着急，等回过神来，才知自己说了什么，看着众人望着她的眼神充满警惕、敌意和防备，她忽然有些懊恼。
她也只是猜测罢了，并无实证。
可她听不得别人说温棱一句不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嘴巴就快了脑袋一步。
事已至此，顾清染也顾不上那么多，虽然不敢确定，但事到如今，就只能试着赌一把。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清染上前一步。
她走到大殿的正中央，努力的忽视着席间各种目光，鼓起勇气对温棱说道：“陛下的死，有些蹊跷，很可能是被人给害死的。”
闻言，殿中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明帝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人杀害？这是多严重的指证。
慧贵妃有些担心事情暴露，突然对禁军下令道：“来人，将这来路不明、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给本宫拖下去。”
顾清染吓的立刻朝温棱跑去，她躲在温棱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袖：“殿下救我。”
小柱子蹙眉：“休要无礼。”
正准备将顾清染丢出去，温棱却阻止了小柱子。
他望着顾清染，淡淡的说道：“小东西，可知说话要讲求证据，若是说谎，可是要杀头的。”
顾清染急道：“我没有说谎。”
说着，顾清染忽然意识到，她竟然亲昵的扯着他的衣袖，现在对他而言，她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顾清染慌忙松开了手。
温棱却问道：“你说陛下是被人害死的，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凶手究竟是何人？”
众人屏息以待。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清染看向不远处的徐三。
温棱目光微折，也顺着顾清染的视线，睨了徐三一眼。
见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徐三心头顿时一寒，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着急的驳斥：“殿下莫要听信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太监的话，老奴跟着陛下身旁多年，岂会干出毒害陛下的事。”
顾清染：“……”
顾清染当时看到徐三在树下埋的东西，便猜到明帝可能是被毒害的，可她也不敢笃定，那便是毒害明帝的药。
可就在刚刚，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清染从始至终只说了明帝是被人杀害，却并未说过“毒害”，而徐三焦急之下的口误，正巧证实了顾清染的猜测，也许徐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露了馅。
顾清染有些窃喜。
温棱扫了顾清染，唇畔也染上一抹浅笑。
大多数人在顾清染指证徐三那一刻，便不由分说的认定顾清染说谎，毕竟徐三跟在明帝身旁多年，实在没有理由去害明帝。
“这徐公公跟在明帝身旁多年，怎会对陛下不利，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依我看，这女人居心叵测，谁知混进宫来有什么目的，若陛下的死有蹊跷，也指不定与她有关，她说的话可没一句能信。”
温棱忽道：“你说凶手是徐公公，有什么证据吗？”
顾清染：“有……”
见温棱追问，顾清染只好将徐三在歪脖子槐树下埋药渣的事情给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闻言，徐三顿时一震，脸色当场就白了。
他震惊的望着顾清染，全身开始发抖，这……这丫头竟然看到他在树下埋东西？
徐三跪在地上，哭嚎道：“殿下，老奴冤枉啊！这丫头身份蹊跷，满口胡言，您可千万别相信她啊”
见徐三矢口否认，顾清染皱眉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命人去御花园一探究竟。”
面对众人的质疑，顾清染目光灼灼的看着温棱，她不需要别人相信，只需要他一个人相信她的话就行。
温棱目光锁在顾清染的脸上，一个眼神，小柱子便立刻闪身离去。
见小柱子离去，徐三吓的脸上直冒冷汗，他垂着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