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亡国之象
天气越发寒冷了。
云柳随队伍慢慢赶路，一路上眉头越皱越紧。不应该的，南华虽称不上国富民强，但是保证大部分人有饭吃有衣穿还是可以的，可这一路上，眼见乞讨之人越发多了。
云柳趁队伍休息时去附近打探，街边摆摊的小贩看他一身锦衣，面上只带着假笑招呼，躲闪的眼中却全是不屑。他在害怕，也在憎恶。
喜子一身盔甲来找云柳，那小贩知道云柳是边境的谋士，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他无奈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本就是靠‘天’吃饭，今年老天爷不赏脸，收成不好；上面的那些大老爷又加重了赋税，原本家中七天可吃一次白面馒头，现在，呵，杂粮都不能随便吃了。”
“赋税一事关乎国本，事关重大，况且南华如今一日捷报三传，怎么会无故加重赋税呢！”云柳面有冷色。
那小贩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对云柳说：“听说是因为边境有一支军队，好像是叫风家军吧，他们有个首领叫万人屠，那是厉鬼投胎，以杀人为乐，听说都快把西凉人给杀光了，唉，虽说咱不是西凉人，可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西凉也太惨了。这个万人屠还喜爱金银珠宝，借军功向皇上不断要赏赐，国库都快给他搬空了，这才下令要多交赋税……”
云柳面色平静地听他说完，朝他笑了笑，买了他摊上两个小玩意，拉着喜子走了。
等离得远了，云柳才撤了对喜子的术法。喜子方才一听到万人屠这三个字就气的要和那小贩理论，被云柳直接封住了嘴，现在发现自己能开口了，气冲冲地要回去，被云柳喝住：“回来！”
“柳哥，他们胡说八道！”喜子气不过。
“即便你能说的他哑口无言，你能让他心里服你吗？这般说法肯定不止他一个在传，你能堵的住悠悠之口？”云柳淡淡道。
“那就让他们这么胡说八道吗？”喜子气不过。
“不然呢，除非找到根源……”
云柳沉吟着，继续往前走。这个小镇上主道两旁的店铺仍正常开着，只是来往的行人带着或多或少的愁容，他脚下一拐，往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走去。
每个地方都有正反两面，若说方才的街道还算整洁干净，这里就好像是堆积了所有污秽的垃圾场。许多无家可归的人聚在这里，他们破烂的衣服下是瘦骨嶙峋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污秽和冻疮。
最接近街道的地方还好点，虽然房屋四处漏风，他们好歹有个去处，不至于被一场大雪埋了。那些人看到云柳的一身干净衣服就好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饥饿鬣狗，喜子以刀威吓才勉强压下他们的蠢蠢欲动。
而越往外走，越触目惊心。这里已经是小镇的外围，四周的树木草根全都被啃秃了，地上还有很多土坑……在这里的多是一些老人，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挣扎着活下去，可是他们的眼神是麻木的，他们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
“我赢得了很多胜利，南华反倒一派亡国之象。”
喜子看不出云柳平静表情下的汹涌，但是云柳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猩红让喜子无措着，不敢接话。
云柳平复了心绪，道：“喜子，你去和霍阆说，我先走一步了。”
喜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干巴巴地说：“好。你，这些不是你的错，你别……”
“放心吧，我没事。”
“哦……”
云柳沉默了一会儿，抬脚往前走。
一只小小的，瘦黄的手从一块烂木板后面伸出来拉住了云柳的袍角，木板后有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传来：“爷……给口吃的吧，随便您玩儿……”
云柳听出来这人命不久矣，伸手挪开了木板，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猛的一缩，头皮发麻！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孩赤裸着躺在地上，身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肉，全身都是一些黏腻腥臭的液体，两条腿全都断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扑鼻而来的味道让云柳连着干呕了好几次。
她是一个流莺——最低等的妓女。
而这木板之后，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年幼孩子的尸体，无一不是遭受非人的凌虐而死。这竟是一处暗窑！
“姑娘，是谁把你们弄到这里的？”云柳蹲下身，给她施了除尘术，解下外袍给她披上。
这个女孩已经神志不清了，气息越来越弱，口中只是重复着那句话：“爷……给口……吃的吧……怎么玩……都行……”
云柳给她喂了点水，又将莲子嚼碎了慢慢喂到她嘴里，莲子是莲洲里的，带有灵气，那女孩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只是脸色仍然灰败。
她慢慢松开了云柳的袍子，瑟缩着说：“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她能看的出来，云柳和那些趴在她身上泄欲的禽兽不一样。
云柳又问了一遍：“是谁把你们弄到这里来的？你的家人呢？”
“我爹把我和娘卖了，我娘为了让我逃出来被我爹抓住打死了，我逃到这里，也被抓住，打断了腿……自生自灭……一个大娘教我说那句话……可以多活两天……大娘被他们一群人……死了……有人把她偷走……吃了！”
女孩断断续续地讲着，她喘着粗气，脸色越发灰败。
云柳赶紧给她又喂了些莲子，女孩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爬向一边，挖出了一块手帕，死死地攥着。
云柳不忍，道：“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女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地磕头，说：“我有个姐姐，在皇宫里当差，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想在死前见见她，求求您，求求您……”
“好。”
云柳用外袍把她包紧横抱起来，又皱眉看着地上其他孩子的尸体。
“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些孩子埋了。”
“公子，没用的，埋了也会被挖出来吃掉的。官府不让流民进镇子，很多人吃不了饭，就只能吃人。”
有雪花慢慢飘下来，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云柳抱着女孩走向旷野，他们的身后燃起了大火，有许多流民靠过来，借着孩子们身上的火取暖。
雪更大了。
旷野上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有狼，也有人。
“哥——”
身后小白带着云琉飞过来，怀里的小女孩死死地盯着云琉，一言不发。
“哥，我听喜子说你要先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好。”
“这个女孩是谁？”
“不认识，我答应送她去京城。”
云琉好奇地打量着，女孩却侧过了脸。
“你冷吗？”云琉看着女孩发白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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