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赐你字
“大师兄,我想吐,太苦……”秦晟时神情认真道,语毕,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改口,“不是,大师兄我不是说你泡茶难喝……”
语气仔细听竟有些小心翼翼和无处安放的慌张,他手指揪住自己的衣摆,自卑到不敢直视纪南晔。
纪南晔淡淡道:“茶来静心,不喝也罢。”
直入主题,纪南晔将文房四宝一件件取出,徽州墨,端州砚,湖州笔,宣州纸,泛着袅袅茶香,青绦色融于云纹翘头案的松烟中。
“你已有大名,我便为你取字。”
衣袖飘诀,一面宣纸倏地铺开,展摊在案台上,没有半点褶皱。
墨点轻洒,宛若惊鸿。
“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纪南晔提笔写下一行字,字迹纵横犹屋之楹梁,遒劲有力,铁画银钩,“见你傲骨铮铮,非池中之物,我便赐你‘濯'字。”
云龙须凌空,固不可摧,望你有朝一日如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就如这“濯”两字,须笔笔送到,到笔锋收处,笔仍提直,方能送到。
世人笑你恒殊调,骤然山川不知,江河不经,以身试道堪为圣。
未可轻年少,意俱迟,奉我鹏程万里,蚍蜉在下。
秦晟时眼睛失了聚焦,喃喃道:“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秦濯,好名字。
…………
凡间百姓,像贺兰县,有钱人家通常在自己小孩满七岁后,单独请一位先生教书识字。
没钱的就集资做个学堂,请秀才过来坐堂,秀才不曾中过学,大伙付些贽见就当学费了,几分银子几贯铜钱,林林总总,不彀秀才一个月饭食,怕是茶水钱也吃不起。
城里的私塾总比县的好,囊包装着大笔钱财,跪着求人家,私塾先生未必肯收你的孩子。
秦晟时也没有上学堂的资格,只敢躲在院门外偷听,被仆役发现,少不了一顿毒打,合拢下来,根本不识几个大字,平日被教唆去干杂七杂八的苦活,空闲时间所剩无几。
唯有夜里空闲,却买不起烛灯的一茎草。
“悦学院教你甚么了?”纪南晔问道。
“读了两个星期的《左传》…………”
秦晟时不过刚刚入学府,字都识不清,夫子就这般为难他,让他学如此晦涩难懂的古书,四书五经必然不可少,但初学者,应当从《千字文》学起。
纪南晔翻开《千字文》,递于秦晟时:“学的如何?”
“夫子教的好。”秦晟时木讷道,他不想让大师兄知道他笨,学不会。
纪南晔声音发冷,拽过秦晟时瘦得咯人的手腕,衣袖撩开,手臂上露出大片伤疤纵横的肌肤,皮开肉绽,伤口血迹浓稠的发黑,触目惊心。
“骗人,说。”
秦晟时抿了抿唇,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敢不听大师兄的话,闷闷道:“我写错了字,夫子罚我誊抄《左传》五十遍,打手三十记戒尺。”
纪南晔目射寒星,周身温度迅速降低,恍若冰雪纷飞:“为何不告诉我?”
悦学院夫子这程度地打学生,已经是不合规矩,于情于理都不该打手臂上。
怎么能……狠的下心,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秦晟时黑眸黯淡,失魂落魄:“大师兄,师弟不是笨的人,我说了,怕你……”嫌弃我。
纪南晔缄默不言,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却忍不住生气,怎么也不能这样敷衍搪塞的揭过去。
纪南晔穿书以来,第一次生气,是为了秦晟时。
纪南晔细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刮过秦晟时的伤口,引起他身体一阵战栗,耳尖全红了:“金疮药,每天涂三次,用完了过来找我拿。”
秦晟时未修仙,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必须用凡间的药,修仙界灵药对他来说太烈,反而适得其反,不能用。
“还有,不许再骗我了……”
秦晟时:“好。”
之后,纪南晔一个一个字,仔细耐心地教秦晟时,秦晟时写不来书法,握笔姿势经常出错,纪南晔就会将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身体挨近,告诉他怎么握笔。
冷玉香扑鼻,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这时候的秦晟时,反应特别好玩,眼神飘忽不定,面红耳赤的,像个熟透的纯情小番茄,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其他时间,秦晟时也勤奋刻苦,不过三日,《千字文》所有内容可以通顺流利的朗读出来,字也识的差不多,能端正写在宣纸上。
纪南晔便叫秦晟时背下《千字文》,且要倒背如流,搞懂其中大意,什么时候背完了,再来书房找他。
午时,趁那小子睡了,纪南晔去悦学院找夫子,最近秦晟时黏人的紧,不得他半步离开小山峰,不然会闹脾气。
好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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