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虽然完颜宗弼用了分筋错骨手废了白翰青的右手，但是他仍然很是不放心的，将白翰青扔进了囚车。
自己却又觉得很是心疼一般，命人在囚车四周都铺了厚厚的狐裘。
瀚海阑干百丈冰，正值寒冬，士兵们只觉手中握着的长戟都冻成了冰柱，拿都拿不稳了。
越往北走天越冷，囚车中却温暖如春。
靠着柔软的狐裘，囚车角落里还搁在一个镂金累丝的小暖炉。
白翰青是怕冷的，这一点他似乎一点没有忘记。
白翰青空洞的眼神望着囚车外透露出来的绵延高山，白雪皑皑。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山空留马行处。
白翰青的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
与他一别，恍若昨天，却不想已是天人相隔。白茫茫的雪地上，再也不会有他策马的蹄印。
滚烫的泪水钻过囚车，滴落到冰凉的雪地上，一滴一滴，落在雪中，形成了一个个小坑洼，犹如千疮百孔的心。坑洼，一路都没有停过。
不知这一路要去向何方，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去。
为他送饭的是那个叫耶律丹的少年，食盒里有水有肉，大块的肉，是女真人最爱的肉。
耶律丹还是怯生生的，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在囚车的一角，偷偷拿眼瞧了一下他，便想悄无声息的离开。
哪知白翰青忽然叫住了他，声音很是空洞的问道：“到什么地方了？”
“再往前走，就是上京会宁府了。”耶律丹不敢去瞧他眸子里的哀伤，只是低着头小声的答了。
白翰青似乎没有在听，眼睛仍是直直的望向车外。
上京会宁府啊，几年前他曾经来过。
恍惚间，柔软的光线突然被笼罩，他的面前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白翰青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睛，空洞的桃花秋水中，倒映着他骑在黑色的大马上不可一世的风姿和那冷若冰霜的俊颜。
白翰青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他轻轻的阖上了双眸。
完颜宗弼看着他闭着眸子的侧颜，如一朵脆弱的杏花，在枯萎。
心里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目光久久不能挪开。
白翰青自嘲的轻哼了一声，眼泪也已经被抹去，他不能再这样哭泣，像个女人。
一同来的将士一共数万人，如今还活着的只有自己一人。仿佛活着也变成了一种耻辱，一种苟且偷生的背叛。
手不自觉的抚上了青丝，杂乱的很久都没有认真的梳洗了。
发髻上还插着一枚象牙发簪，锋利无匹。
发簪触手生凉，刚触上的那一瞬间，白翰青有些畏缩的收回了手。
他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奈何桥边，雨萍抱着孩子，在等他。
今生不能给你幸福，惟愿来生你我生在太平盛世。
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已是决然。
决然的拔下发簪，一瀑青丝曳地，铺了整整一厢囚车。白色的狐裘，乌黑的发丝，影影绰绰。
发簪划破肌肤的那一刹那，有些微麻木的疼痛，原来这具残躯上，还能感受到疼痛。白翰青笑了。
笑得苦涩。
数万人同来，如今只得他一人。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与其作为一个俘虏，不如归去。
鲜血滚烫，犹如一颗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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