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想的一样,程少颐完全不擅长讲故事,平铺直叙的语气令她乏味得连打了几个哈欠,在某种意义上,意外的助眠。
她伸手关掉台灯:“睡觉!”
程少颐的震惊溢于言表,半晌后他才连说了两声:“好好。”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想留下来睡,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明天也要给我讲故事。”
“好。”
“每天都要不一样的。”
“好。”
“语气不能这么硬邦邦的,要有感情的。”
“好。”
“还有,要给我讲一辈子。”
程少颐怔了怔,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道:“我都答应你。”
黑暗中,童岸脸上闪过一个狡黠的笑容,那笑容虽还残留着些许淡淡的伤感,但也是真心的笑容。爸爸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会开心的吧。在她长大之后,她终于遇到另一个愿意给她每天讲睡前故事的人。
第二天醒来时都快中午了,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
昨晚程少颐一直从身后搂着她,那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她不忍心推开他,仿佛就那样任由他紧紧抱着,就稳稳抓住了他们之间流逝的那些时间。
按照姨母的说法,今天她应该带他四处转转,逛逛绍兴的景点,以尽地主之谊。
但时间就这么多,晚上还得回医院,她一时想不起来该带他去哪里才好。
吃过午饭,回家的途中经过沈园,她想了想,叫住他:“要不我们去沈园逛逛吧。”
她喜欢沈园,倒不是喜欢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是喜欢里面的园林景致。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如今是淡季中的淡季,没什么游客买票。
从外往里看园子,实在朴实无华,门上的黄杨木板上镌着郭沫若先生题的“沈氏园”三个字,被漆成了浅浅的绿色,有一种芳草萋萋的哀凉感。
童岸想了想,跟程少颐说起一桩趣事:“去年我回来,来沈园闲逛,遇到导游带着一队旅行团在园子里游览。那个导游讲完陆游和唐琬的那个爱情故事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大家,千万别买许愿牌许愿。‘你看陆游和唐琬最后多惨啊,谁买谁傻’,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她说着,模仿起导游不屑的表情,惟妙惟肖。
程少颐被她逗笑。
笑过后,两人都有些伤感。
普天之下,被家人拆散的情侣,又何止唐琬与陆游二人?
好在时代在变,有些事只要肯坚持,就能人定胜天。
园内荷叶凋敝,残荷耷拉在碧色的水面上,静寂无声,为这迟暮的冬天,更添了一份萧索之感。
他们坐在池边,安静地望着亭下那一泓绿水。
嘉定元年,八十四岁的陆游最后一次游沈园,作《春游》一诗:
沈家园里花似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程少颐牵着童岸的手,忽然开口:“我们去买个许愿牌吧。”
童岸诧异而无奈地瞪着他:“我刚才那个笑话是白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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