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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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虽然只看到小半个脸,何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惊叫一声,奔过去蹲下,伸手去扶他的肩膀:“肖甲梓你……”

随着她的碰触,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一侧歪倒,她急忙接住他。他跌进她的臂弯,双目紧阖,脸色瓷白,牙关紧紧咬着,呼吸浅促。她慌得脸也跟着白了,拍了拍他的脸,毫无反应。

蝈子跳了过来:“女侠,这人是谁啊?”

“帮我把他送医院!”

两人又是背、又是搀地把肖甲梓折腾到巷口,打了计程车赶到医院,再折腾到急诊室。一路上都是亲自背着他的,小劫匪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顶事儿,亏他这把小骨头还敢加入黑社会!

背上驼着肖甲梓,踏进急诊室的第一步,忽然觉得有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偏头看向值班医生——不出所料,竟然还是那个兽医!急糊涂了,居然又来到市医院,这不是把小夹子往火坑里推吗!

心一颤,转身就想走,随后跟进来、不明真相的蝈子说着“病床在这边”,把背着人脚步不稳的她扶到了急诊病床前。她着急地正要喊蝈子开溜,却见白影一闪,兽医先生飘移到了面前。心中顿时充满了绝望:这下子想走也走不了了!

兽医先生揉揉因为值了一夜的夜班而惺忪的睡眼,认出了他们。“是你们啊。”他打了个哈欠,“把人放下啊。”

何桃莫名恐惧,浑身一哆嗦,肖甲梓就跌到床上去了。没等她说什么,兽医就拨拉开她,拿起肖甲梓的左手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说:“恢复得很好嘛!一点疤都没有留下!主要是我的技术好啊哈哈哈……”

何桃冷汗出。肖甲梓他伤的明明是右手啊。右手的伤前天已经由家庭医生拆线,疤痕还清晰得很呢。

刷拉,兽医递过一张诊断报告,上书:“复查结果:愈合良好。”

这下子蝈子终于看出不对了,插了一句嘴:“医生,我们是来看他为什么会昏迷呀!”

何桃急忙想去堵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兽医先生重新飘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肖甲梓昏睡的脸,大奇:“上次那个麻药,这么长的药效?!”

何桃晕了。真要这么多天昏迷,不早出人命了。兽医翻开肖甲梓的眼皮,拿小手电筒查看了下瞳孔,表情严肃起来:“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了。”

拿手电筒查看病人瞳孔这个动作,在何桃的印象中,似乎是用于鉴定病人“死透了没有”的手段之一,她腿肚子顿时哆嗦了,眼泪都快下来了,忘记了眼前兽医的医德和医术水准,别无选择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哽咽道:“医生他情况严重吗?”

兽医不置可否,无比深沉地说:“得好好查查。做个脑部CT吧。我先抢救,你去交费。”

一听“抢救”二字,何桃立刻扑到小劫匪身边,手伸进他衣兜里一阵乱掏,掏出了几张票子,屁滚尿流地跑去交费了。

等她拿着交费单子跑回急诊室,β正看到躺在小病床的肖甲梓的脑袋辗转了两下,正惊喜着他醒来了,却见兽医拿一根针管,将一点透明药液注入进他的手臂。

待她紧赶两步冲到床前时,肖甲梓的眼睛半睁着,γ但是目光越来越涣散,嘴唇微微翕动,念了两个模糊的字,又昏然睡去。

何桃捧住他的脸虽喊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不过除了昏睡不醒之外,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

蝈子小心翼翼说:“女侠,刚刚这人醒了,情况还好啊,可是医生他,给打了一针镇定剂就……”

“镇定剂?!”何桃惊悚。

兽医得瑟地说:“没错。刚刚病人醒了一阵,状态很焦虑啊,不住地念什么‘核桃,核桃’,我问他要什么,他就说要核桃。这是典型的恋物癖啊!为了缓解他的焦虑,我就对症下药,注射了一支镇定剂让他情绪稳定下来。你看,现在多稳定啊!”

兽医眉飞色舞地在病历上刚刚写下的结果秀给何桃看。何桃扫一眼“治疗方案”,其中有一句:给他足够的核桃,可以缓解症状。

何桃的嘴角抽搐一下:“兽医!……一个昏迷的病人,有必要注射镇定剂么?”

“……”兽医沉吟了,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要不,先去做脑部CT,看看结果再说。”

“我们不做了!”何桃声泪俱下,在蝈子的帮助下把肖甲梓托到背上,驼着就跑……

走廊里,蝈子小小声说:“钱都交了,不做一个,钱不是白花了吗?”

“钱有命重要吗?!再治就给治死了!”身穿晚礼服、脚蹬沙滩拖(蝈子的鞋)、背驼大帅哥的女人暴躁异常。

蝈子摸摸付了打车钱、交了CT费后所剩无几的纸币,肉疼得黯然泪下——敢情不是花的你的钱啊!

回到蝈子的住处时已近中午,肖甲梓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继续昏睡着。何桃把他安置到蝈子的床上,查看了一下呼吸和脉搏,觉得没什么严重的情况,目前的昏睡不醒应该只是因为镇定剂的作用。

她跟蝈子吃了一点路上买的食物,坐到床头,看着肖甲梓沉睡不醒的脸,忧心忡忡嘀咕道:“怎么会晕在巷子里呢?”她昨天打扫了一夜的卫生,再蹿了一趟医院,此时困顿得睁不动眼睛。

靠在床边昏昏欲睡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到客厅,把正在无聊看电视的蝈子一把拎了起来,威胁地点着他秀气的小鼻头:“小子,千万不要企图报信给你老大邀功领赏,更不要趁我睡着打他的主意,更要记得你的死——穴,恩?”

蝈子含泪哼哼道:“我不会打他的主意,我对男人没兴趣。”

“……谁说你对他有兴趣了。”何桃审视着他,“你不认得他?”

蝈子摇头。

何桃叹气。身为绑匪,连目标人物都认不出来,这什么资质啊。他家老大瞎了眼会收这种小弟!把小家伙放回沙发,怜悯地拍了拍他的彩毛:“乖,老老实实给我呆着,等我睡一觉再说其他。”

蝈子急忙点头。

耍完了威风,她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在床沿上趴了一会儿,只觉俯趴的动作得肩颈沉重,十分不舒服。抬头打量一下被肖甲梓占去一半的床。小床还算宽敞,但再宽敞她也不能挤到他的身边去。

这个时候静下来,宴会上分开时他说过的话,难免浮现在面前。

“你早就准备好了的,步步算计,步步为营……你还有什么是真正在乎的?……”

字字如刀。

如果他醒来发现她挤在他身边,是不是又要说她在企图什么了?

想了一想,还是爬到了床上去,但是缩到了床的另一头,蜷了一蜷,蜷得像一只猫一样,没有碰到他的脚半分。这样就舒适多了。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原本盖在肖甲梓身上的一条薄毯盖到了自己身上。欠起身子向床的那一头看去,那里已空空如也,只余枕上柔和的褶皱。急忙翻身起床,四处乱看,却不见他的踪影。跳下床,赤脚跑到客厅里去,只有蝈子一人坐在沙发看电视,怀里抱着一包薯片,嘴巴里塞得满满的。

何桃慌张地问道:“他人呢?”

蝈子嘴巴塞得太满,含混不清地回答说:“呜嗯呜嗯。”

“已经走了?……”何桃喃喃地替他翻译出来,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两步,又站住,心里忽然空落,眼神也变得空落。“走了多久了?”

“呜呜呜呜。”蝈子说。

没听明白,听明白也没意义。她站在门边,手脚有些失力,靠着墙,目光散散地不知落处。也好,她原本还发愁他醒来时会觉得尴尬,这下子不打照面就离开,问题迎刃而解。他真聪明啊。可是她心口泛上来的酸苦味道是怎么回事?

洗手间内忽然传出哗哗水响,接着门一开,走出一人来,目光凉凉地落在她的脸上。

“肖甲梓……”她脱口小小惊呼了一声。他还没走啊。四目相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冷场。她低下头,向一侧让了一步,把路让出来,好让他走。

却有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冷声说:“还我。”

“什么?”她茫然抬头。

“月影坠。”她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领口——月影坠她已经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时做出一副苦脸来。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东西,她可不想还回去。

他瞥她一眼:“不还是吧?”

她哼唧道:“我得把它带回去的。你都给我了,干嘛要回去?”

他额角迸了一个火星,硬生生把一句“带回去完那乱伦的婚吗”憋了回去。他突然决定不告诉她何止的到来。

点点头,朝里屋走去,往小床上一躺,闭目养神。之前犯病带来的虚弱还没有完全恢复,脸色有些苍白,衬得眉睫墨描一般。何桃愣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小声问:“你不走么?”

“我走不了。”他的眼睛睁也不睁一下,似乎打算睡一觉。

“为什么?”

他抬起一只手,把手中的一小本本晃了晃:“我有医生证明。恋物癖。迷恋对象是核桃。”

她定睛看了一下,居然是兽医开的那份诊断书。

诧异道:“谁带回来的?”

坐在外间沙发上的蝈子听到了,咽下了一嘴巴的薯片,插嘴说:“我带回来的。挂号单子、CT费单子、打车的车票我全带回来了呢,那是为他花的钱,我要找他报销的。”

她回头怒指一下:“抠门!”

蝈子下意识地抱住他的“死穴”,往沙发角一缩,小脸儿上满是惊恐。

“兽医开的诊断书无效!”她忿忿说道。

“人家是主任医师呢。”

“主任医师?哼哼,好吧,那你看看他写的啥,明明是‘核桃’,干果的核桃……”一边说,一边急躁地上前想抢。

肖甲梓却把诊断书往上衣内口袋一塞,她的手跟着追了一下,探进了里层的衣服。他躺着不动,只把眼睛睁开一道缝给她一个冷冷的睨视。她急忙把手抽出来,手指蜷起,手心里残留着按住他胸口时心跳的搏动。

墨色的眉扬了一下:“这是病,没办法。”

她看着脚尖,声音干瘪地说:“肖甲梓,别扯了。”

“怎么是扯呢?我昨天都犯过一次病了。”

她忽地抬头看他:“你昨天晕倒,不是因为累的、饿的、或是别的什么?”

“当然不是别的原因了。”他的声音低哑下去。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何桃不在,代替何桃的银坠子也不在。好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好像黑夜永远也等不到天亮。

她默默地没有回答。半晌,忽然抬手捂住自己胸前的月影坠,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盯着他,说:“不,你都还我了,别想再要回去。”

肖甲梓咬牙:“反正,这病就这样了,把月影坠还我。”

她捏着坠子不肯撒手:“可是,月影坠很重要的,必须带给师父。”

他的额角再度火星儿一迸。带给师父?带去结那不伦之婚吗?不过,似乎还有另一个办法。嘴角抿了一抿,浑似不在意地说:“这样啊……那月影坠还他好了,你留下。”平平的语调。

“什么?”她震惊了,“你把我当什么?”

“解药。”

“肖甲梓!是你亲手把月影坠还我的,你想反悔?”

“就是反悔了,怎样!我又没料到会犯病。”他坐直了身子,声音不大,却是理直气壮。

之前看在这个人生病的份上,解药已经忍了很久。在酒会上,这个家伙当众撕裂她的衣服,将她按在门上强吻,揭穿她夺人男友图谋家产的“阴谋”,然后让她滚蛋的。她一直在下意识地回忆当时的情景,至今无法面对那样的狼狈模样被赵稚鸣、容落落、容妈妈围观了的事实。

他让她滚,她也决定滚了,这个时候他又跑到她的面前,把她称作解药?

面对如此的耍无赖,解药的火爆脾气终于被戳爆了。片刻的沉默间,一直忍让的目光变得寒凉,泛着冷冷的光。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我这样阴险的女人,怎么会是解药,是毒药吧。你既然抛不开那些阴谋论的猜疑,让我留下又算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能接受,也不肯放走,这算什么?”

肖甲梓眼睫间闪过飘忽不定的阴云。这犹疑的神态没有逃过何桃的眼睛。

她的心中掠过酸涩的苦味。他终归还是不信她。此时想要赖在这里,不过是孤独恐惧症犯病后的虚弱导致的一时冲动,片刻私心。待略略清醒,他还是会冷静地把继母、继母的女儿之类的词语排来排去,比来比去,终将还会将她摆得远远的,离的越远,越清净。

最后剩给她何桃的,是希望重燃、又再次踩灭的痛苦失落。

她何苦要陪他玩这种情绪的过山车呢?她陪不起。

她向旁边闪了一下,再度把路让了出来。“有病吃药,与我无关。你走吧。”眼睛不看他,视线投入墙角的影子里不知落点。

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只觉一阵心灰。他知道,因为赵稚鸣的关系,她跟他之间隔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无法说服自己无视这层关系。自己既然过不了心里这道槛,再任性下去,便是十分不负责了。

默默站起来,与她擦肩而过,离开了这个小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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