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两刻钟前, 雪无山上。
黑红坚硬的土壤上升起蜿蜒细烟,宫人们跪在下方行着大礼,头紧紧磕在地上, 双手却朝上高高捧起一枚纯金的贡碗, 贡碗中则是粘稠猩红的牛血。深色的宫装似乎要与土地融为一体。
百官皆身着朝服, 规规矩矩的站成一个方队, 于空中往下俯视时, 无不是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小黑点。
此时此刻,百官们皆双手秉持着一根线香, 目光灼灼地看向贡台之上的地方。
黑曜石铸就的高高贡台上, 此时只站着一个人。
玄黑的冕服衬得谢既白更加俊美高挑, 谢既白接过宫人手上那根已经点燃的线香,俊美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而他身前摆放的, 正是一尊青铜方尊。
方尊中盛满雪无山顶最高处的黑土, 既祭山神, 也祭开辟大昭帝业之先祖。
谢既白拱手向前走去,台下一臣子却悄然往后撤了一步。
常叁司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冷汗, 而那嘴角的弧度却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上扬起,脸上皱纹怒放, 像极了一朵等到深冬才开的狗尾巴花。
他不着痕迹地抬起老眼看向那贡台,黑曜石铸就的贡台下有着轻微土块翻动的痕迹, 落在他眼中却是再安定不过的符篆。他默默松了口气, 一颗孱弱的心脏却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常叁司和左右两个大臣饶有兴味的对视了一眼,三人皆在心里默默数着……
只需不到半刻钟, 他们的陛下可就要换人当了。
三、二、一——
预想中的爆炸声却并未来临,谢既白稳稳将线香插在了那青铜方尊中。
常叁司嘴唇翕动着,手中那根线香却落下一点小小烟灰。
“这怎么可能……”常叁司睁大了眼睛, 他可是亲眼看见他们把那些东西埋在了那贡台下。
正想着,却远远对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双眼。
谢既白转了转手腕,却并未继续接下里的仪式,冰冷的视线冷冷落在了一人身上,常叁司心虚的撇开眼,却在谢既白的下一句话下被震得脊背发麻。
“朕没死,看来常爱卿很是失望啊?”谢既白淡道。
此话一落,满朝震惊。
规整的位置顿时四散,其他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整整的看向了常叁司。
前来祭祀的臣子中,可只有这一位姓常。
常叁司强忍颤抖,憋出满脸不解,“陛下这是何意?”
谢既白看了一眼身旁的宫人,宫人立马识趣地撤去金碗与线香,任由陛下一步一步走下贡台,走向那瑟瑟发抖的三人面前。
谢既白一字一句道:“常叁司,朕给你的火.药好用么?”
常叁司眼里的震惊再也藏不住,他压着自己浑浊的呼吸声看着谢既白,蜷缩的手指紧攥成拳,“这都是你的计划?”
谢既白不置可否,他俯视着面前对他诚诚恳恳的臣子们,只觉得万分无趣。
“你以为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朕吗?”谢既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户部尚书常叁司于两年前便私下联系魏国余孽企图造反,五个月前从民间黑市购其火\药,企图破坏今日之祭祀。”
谢既白轻声笑了起来:“还妄想杀了朕?”
常叁司瞬间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这些事谢既白怎么可能知道?!
谢既白却理都没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往远处望去,道:“此地人少林多,确实适合刺杀。”
常叁司双手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佩,可还不等他摔碎那玉佩,便被眼神漠然的谢既白一脚踩在手掌上,瞬间踩碎了那作为信号的雪白玉佩。
玉佩的碎片深深扎进骨肉中,可他却叫都不敢叫一声,一双老眼紧紧盯着那绣着龙纹的玄靴,竟一瞬间怔住了。
火.药自然只是一部分,与火.药一并埋伏在此处的还有他们精心布置了五个月的刺杀。
以玉碎为号,刺客早应埋伏在贡台周围。
谢既白瞧着常叁司狼狈不堪的老眼,仿佛是在看一堆等待火烧的垃圾,“爱卿如此努力,朕怎能不回礼呢?”
那些以额靠地,手持金碗的宫人齐齐放下金碗站起,宫人们眉目间皆是一片久练垂打后的落拓,哪里只是普通宫人。
形貌黝黑的宫人接收到谢既白的指令后,朝空中吹起一道悠长的口哨。
口哨声传的极远,直直传到那精兵聚集之处。
为首的女将绑好最后一个刺客,命令手下小兵点燃棉线,而后便率领三千铁骑扬长而去。
爆炸声传到每一位臣子的耳中,火.药点燃时的硝烟味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埋伏的所有刺客在这一刻齐齐被送上了天,烈火中传来他们痛苦的哀嚎。
谢既白从头到尾没有过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可臣子们看着眼前早已设完所有局的陛下,只觉得深不可测的陛下,此时此刻宛如一尊不可直视的修罗。
“这就是朕的回礼。”谢既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常叁司补了一句:“哦对了,朕好像一不小心,把爱卿的小孙子也和那些刺客丢在一起了。”
乌黑的硝烟像是某种警告,高高凝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他唯一的血脉,常林!
常叁司心头一梗,一口老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
“谢既白——”常叁司颤抖着用一只手指向他,“你一定不得好死!”
词话一落,深衣宫人瞬间移至谢既白身前,手上长剑一挥,常叁司那只高高扬起的手瞬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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