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的妥协,退让的永远不会是她。而他也在一次次的退让中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一共三十六块二毛。
从她口袋里出来,他在一旁看着,票面散乱,最大的一张是二十块。她数了两遍,然后递给收银员。
找回一大把的零钱,放在裙子口袋里,一走路就丁零当啷地响。
他拿着她的书包下楼来,一路走得飞快,板鞋在光如镜的地面摩擦,动静嘈杂。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追得跌跌撞撞,硬币相互碰撞,声音嘹亮。
隐约地,如丝线般的怒意在那些噪音中渐渐化为无形,只有些许酸楚不忍从心底涌了上去,攻城略地,占据了一切情绪的上风。
他忽然停住脚步,她无法收势,差一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回过头,叹了口气,声音无奈得几乎像是叹息:“花我的钱,就让你这么为难吗?”
“一一,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她轻声道,“谁都不要欠谁。”
他的心像穿越在深海海底,无声无息,咫尺都是深不可见的黑暗环境,只有往下,却看不到方向。
他苦笑,重复她的话:“谁都不要欠谁?一一,你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做?爱上一个人,他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像个傻瓜,越挣扎,陷得越往下,把心捧出来,也害怕吓坏她。”
她低着头,不作声,站在那里,不靠近也不远离,像一根永不会开窍的柱子。
将来的日子很难的,忽然,他想起了罗棠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除夕晚上,兄妹二人聚在客厅电视机前看春晚,宋一虽然学习很辛苦,但是作息相当规律,很少有熬到这么晚的时候,困得东倒西歪,还挣扎着不肯把眼睛闭上,头一点一点往下,小鸡啄米似的,靠在了哥哥宋勇的肩膀上。
毯子滑到了她的手肘以下,他替她往上拉了拉。手背无意识触到她的脸颊,惊动了她,她困得要命,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转了转头,喃喃道:“哥,跨年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叫醒……”
宋勇拨开她脸上的散发,睡得热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呈现一种静态的嫣红,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细腻湿润。
他低声道,声音温柔如水:“困了就去睡啊。”
“要守岁……给妈妈开门……”
“哥哥在呢,乖,睡吧。”
他的世界从未这样安静,黑暗的客厅,只有电视上寂寂流转的光影,那感受强烈的幸福感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心湿漉漉的好像被一场大雨浇透。
春晚主持人倒计时的时候,她还是睡沉了,呼吸轻微,像羽毛,每一下都拂过他心口,胸口沉甸甸的,被一种名为现世安好的情愫充满。
他伸手,手指停在她脸颊咫尺之遥的地方,目光眷恋地拂过她的脸庞,凭空勾勒着她的轮廓线条。
他深知,此时此刻依偎在他身旁的,不是他的亲妹妹,但在过去十多年相依为命的岁月里,他从未有过一刹那,去怀想那流落于时光之外的手足,那依稀相似的轮廓会有怎样的结局,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血缘能够决定亲疏远近,但是它也仅仅只是影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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