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重骑兵)

上一章

孙家家仆心里是怎么想的姑且不论, 至少面上不敢再造次,坊间的传闻倒是愈演愈烈,无非说这天子做得窝囊的, 只能给自己手下的臣子吮痈舐痔, 以徒苟延残喘。

这日并州刺史孙循正与心腹幕僚徐延,及长子孙英在书斋中议事。

或许是上回被刘夫人给骂醒了, 这段时日, 孙循里里外外常带着这位长子。

他也不是糊涂蛋, 从前不过是宠爱宋氏及其幼子, 揣着明白装糊涂, 心里还是知晓在继承人这事儿上是万不能优柔寡断, 含糊不清的。

“你说这都入了冬, 我紧催慢催,话里话外旁侧敲击。”孙循不耐烦地皱眉道,“这小疯子嘴上应得好。怎么还未见那支精兵的影子?”

孙循狐疑道:“这该不会是小疯子的疑兵之计吧?”

徐延闻言, 倒也没纠正孙循这颇有孩视意味的“小疯子”三字。

顺着孙循的意思,微微颔首道:“郎主之言不无道理。”

“放出这消息, 说自己手下有五千精骑, 别人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拿他如何, 牧临川亦能以此为筹码, 与各方诸侯周旋。”

“若真是这般, ”孙循立时有些不痛快了,讪讪道,“那岂不是空手被他套了白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徐延见状,缓缓安慰起自己主公来, “他双腿已断,故意放出这消息岂不是要平白引起众人觊觎,致使自己深陷危机?这个道理,我想,牧临川不是不懂。”

“那依先生之意,这重骑兵是确有此事了?”

徐延颔首道:“亡国之前前便有这消息传出,依牧临川此人骄奢淫逸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为真。郎主莫急。”

“哼。”孙循骤然变了脸色,冷哼道,“既然是真,他如此这般作态,岂不是把某当猴耍?”

“不然。”徐延莞尔劝道,“许是牧临川他有心无力。”

孙英也忙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远的,这群兵士许是听牧临川亡了国,欲另寻明主,或是自立也说不定,故而不是牧临川他推三阻四,实在是这群兵士闻君命而敷衍不来。”

如此这般,倒也有可能,孙循一捋长须,怒意微散。

……

与此同时,并州朔方郡内的一处营寨内,有两人正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面色黧黑,身材高大,说话粗声粗气,指着面前的地图,大声问道,“阿兄,这上党俺们可还去吗?”

“怎么不去?”回应他的是男人,面容方阔,也是身高七尺,只是面容略显疲倦。

这面色黧黑的人名唤石黑,面色疲倦的人名叫姚茂。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支传闻中的精骑麾下将士。

石黑有些忿忿,“怕只怕俺们去是去送死的。”

姚茂默然了一阵,蹙眉道:“那又能如何,你当这些人都是白杀的??”

伸手一指帐外,只见帐外竟然堆了十几颗人头,早已干瘪腐烂,看着叫人不由心生寒意。

石黑兀自不满地嘟囔:“可是陛下那儿不信咋办?”

姚茂指着那几十颗人头,斩钉截铁道:“陛下若问起,就拿这些做交代!”

石黑又道:“万一陛下心里不痛快,又忌惮你我,不听你我解释,趁机把俺们杀了可怎么办?”

两人为何这般忧心,这就要从数日前说起了。

他们这支精兵,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兵,只服从唯一一位大首领,那便是上京那位天子。

可并州毕竟远离上京,天子也不可能跑到并州来领兵。故而虽说是天子亲兵,他们却只拿着上京源源不断的补给,从未见过天子一面。

并州胡汉杂居,除却太原、上党几个郡之外,其余几郡分别为南匈奴和乌桓等胡人侵蚀,诸胡各自为营、来去如飞。

一为保家卫国,二为保部队的血性,他们这支骑兵常年与胡人打交道,这几年来常追着胡人跑,四处围剿大大小小的诸胡,拿着胡人练兵。

天高皇帝远的,这种背景下,便养出了不少兵痞子。

“亡国”的消息一传来,整支“亲兵”便人心浮动了。

这支亲兵领头的是个名叫李浚的人物,早有脱离上京自立的意思。更别提那位天子亡国之后,又断了一双腿,任谁也知道是再也立不起来了。

于是,待那位天子传令而来时,李浚便视若不见,一直拖到了现在,拖得整支亲兵人心惶惶,这些人中既有受天子之恩定当以死相报的忠勇之辈,亦有李浚亲信,企图拥兵自重的野心勃勃之辈,更有两边摇持观望中立态度的墙头草。

又恰逢昔年结过仇的胡人来犯,最终酿成了一场兵变。

这场兵变中,石黑与姚茂几人便属于前者,这几人奋力搏杀而出,围杀了李浚极其亲信,将其斩首示众。

按理说,杀了李浚这几个反贼之后,他们也是该启程往上党去了,可临到头,几人心里倒犯了嘀咕。

他们虽说是陛下的亲兵,可从未见过陛下啊,连陛下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又听说这位陛下可是个可比桀纣的,荒淫无度的暴君。他们拖了这么久,拖到今日再去上党,虽然情有可原,可万一陛下不信呢?

或者是,信了,却想夺他们兵权,把他们这几个领头的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归根到底还是对这位暴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已不能再拖下去了。”

姚茂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一锤定音道:“再拖下去,俺们有理也成了无理了。”

“这两天就出发去上党。”

“若陛下真是个暴君……”姚茂压低了嗓音,面露坚决之意,“大不了俺们……”

大不了俺们另投明主就是了!!

这后半截话,姚茂憋了又憋,好端端一个汉子憋得脸都涨红了,却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

……

牧临川当真兑现了她的承诺,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没有人再敢轻忽于她。

天越来越冷,人就不爱动弹了,陆拂拂拎了个胡床,怀里还抱着一坛子汾酒,坐在庭中,双手捂在嘴边,呵着气,有些怔怔地看着袅袅白雾飘散如空中。

她鼻子摸上去像一块冰,小脸冻得通红,眼睫落了点儿细雪,看上去湿漉漉的。

本来是打算附庸风雅,赏雪喝酒的,结果顾忌到酒太烈,到现在都没敢动一口。

夕阳落了下来,一点雁影打烂烂的霞光中掠过,照在街角巷口人家的冰棱前,晶莹耀眼。

北方冷得果然比南方快。拂拂长长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呆,安心做条咸鱼。

除了发呆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干的,孙家的也不敢让她干,陆拂拂深刻感觉到自己如今就是个吉祥物。

就在陆拂拂拍拍屁股,拎着胡床和酒坛子准备回去的时候,大地忽然传来隐约的震动声。

如雷鸣如江潮,拂拂停下脚步,愣愣地看去,只看到附近的孙家侍婢俱都冲了出去。

大声喊着骑兵来了,骑兵到了。

骑兵?是她想的那个骑兵吗???

想到这儿,拂拂一个激灵,拎着胡床,牵着裙子一路狂奔而去。

等跑到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牧临川与孙循竟然都在。

瞥见跑得气喘吁吁的拂拂,牧临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面色有点儿阴沉,目光格外冷酷。

似乎是腿疼又发作了,将陆拂拂她一把拽了过来,紧拢着的眉头稍微松开了点儿,这才往前方看去。

夕阳西下,树木槎,万山寒色。

天街雪似盐,一轮圆日正缓缓降下。

一大队骑兵正从远处轰隆隆奔袭而来。

所过之处,霜蹄蹴踏层上冰,卷起茫茫雪雾直入云天!!

飞沙走石,竟好似将天都乌压压地遮蔽住了。

唯余一展旌旗,随着奔袭的铁骑,猎猎作响,被寒风冻得几乎结成了冰。

夕阳落在烂漫的奇花异草上,如春潮带水,波光粼粼,冷翠柔金。

这般的柔媚与这般的冷意肃杀,交织成了奇异的景色。

在场众人俱被这一幕震心思各异。

这数千骑骑兵远远奔袭而来的画面真不是盖的,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势,若对面站的是敌军,

拂拂也被帅得浑身热血上头,想到《帝王恩》里这支骑兵原结局,那一瞬间竟然被震动得有点儿想哭。

孙循捻着长须不言不语,而他身后两子,孙英与孙景眼里更是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为首的那一骑,越奔越快,越奔越快,近到甚至能瞧见马蹄上的雪污。

转眼间已冲至众人面前,一边跑马一边大喊。

“陛下!罪人李浚心存反意,不遵君命,臣姚茂已斩杀了这些叛贼,带着一众好儿郎,赶来拱卫陛下了!”

旋即滚鞍下马,行了个大礼。

骏马四蹄飞扬,打了个响鼻,一声长嘶。

少年嘴角扯出个清浅的笑意,亲自起身将那将领扶起。

“将军免礼。”

姚茂抬起头,兜鍪中一双有神虎目,目光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造次,直挺挺地落在了牧临川的脸上,打量着这位名义上的主公。

虽早做了准备,但看到面前这断了一双腿的少年时,姚茂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凛。

陛下比他们想象中得要年轻俊美不少。这笑容之和蔼可亲,哪里有所谓的暴君的影子?

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姚茂顺势站起身,走到了马前,将马肚子上挂着的一串人头解下,浑身裹着一股凛冽寒风与血腥腐臭之意,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

将这一串早已看不出面目的人头,狠狠惯在了地上。

“罪臣已经被俺们亲手料理了,头就在这儿,还请陛下查阅!”

眼见这一幕,孙家上上下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之前微露轻鄙之意的,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跪倒在了府门前。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章节目录
《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新章节尽在“言情中文网”,如遇小说章节不全,请退出百度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