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沐冉察觉到汤铭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抢先一步拦在汤铭面前,与汤铭道:“肖歬公主如今已是天御宗的凌尊首徒,自是心性纯正意志坚定之人,所以虽有魔劫在身却并没有即刻迸发的迹象。如果她能在心照幻境中寻到魔劫所在,再由我助她加以镇克, 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大祭师何必一定要抹去她的生机, 置她于死地?”
“你来帮她镇克回旋?”汤沐冉又一次的忤逆之举既在汤铭意料之外也在预料之中。他强压着怒火与汤沐冉道:“我再说一次!肖歬公主是魔君转世, 从出生的一刻就带着注定成魔的先兆!没有人也没有办法救得了她!你这个危险的念头不仅会让汤氏先祖九泉寒骨,更会将天下苍生置于万劫不复!”
汤铭说的道理汤沐冉如何不懂。可桌案上的小盒中,那一纸薄薄信笺上的托付,有时候就会突然占据全部理智,变得比万钧还重。
“倘若……我一定要救呢?”汤沐冉语气清淡却十分坚定,手上微微泛起金色, 仿佛已经做好了与汤铭硬碰硬的决定。
汤铭不由一怔, 握紧了魔螺飞鸟,也停下了脚步。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会为了这个女道师与自己兵戈相向, 况且这女道师还是千年前间接毁损了汤氏一族的魔君叶小舟转世。
汤铭用深深的呼吸来平复情绪,他猛的意识到汤沐冉如此这般维护与她从未蒙面也素无来往的肖歬公主一定别有原因。这世上能让心如死灰的汤沐冉忽然又有了抗争意识的人, 不也同肖歬公主一样, 是天御宗的道师么?难道, 肖歬公主的事,那凌非焉也参与其中了?
“冉儿……”想到这, 汤铭紧锁眉头, 犹豫了一下, 终于还是用许久都没有再叫的昵称唤出口。
汤沐冉没有应下,但汤铭却看到汤沐冉目光中的轻微晃动。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向汤沐冉诉说道:“你可还记得昔日我们父女和乐融融的怡然时光。我汤铭一生以你为傲,你受委屈过得痛苦为父心中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如果再有别的选择,你那两个弟弟汤显汤赫,或者是笙儿,哪怕再有一个孩子觉醒了先察之力,为父也不会强迫你继承大祭师之职,更不会逼你……逼你……”
汤沐冉知道汤铭欲说还休讲不出口的是什么。她苦笑着摇头,冷冷的反问道:“可你还是逼我嫁人,结婚生子。如果一个孩子不能觉醒先察之力,还要再生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有人来继承汤家的血脉。想想真是可笑,人人都说我汤沐冉是天之骄子,谪落凡尘的仙人。可这就是我汤沐冉活在世界上的意义?这就是大祭师你所谓的见不得我委屈痛苦?这种一意孤行用女儿的人生来兑换亲族延续的牺牲就是你为人父亲的心如刀割?!”
“对!!!”汤铭大喝一声,只觉心中苦闷无处宣泄述说。如果汤沐冉不是对那凌非焉动了不该有的心念,结婚生子这样顺其自然的事情又怎会成为他们父女失和的导火suo。汤铭甚至不知在寻常人家看来那么容易的事情为何在他汤家就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泡影。但是他依然认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这种不该产生的感情就不应该有任何结果。
面对汤沐冉的质问和怨念凝视,汤铭只软下一刻的心又坚硬起来。他用魔螺飞鸟指着空空如也的偏厅小床,恨恨道:“我汤氏一族乃是仙帝后裔,半神血脉!可你知不知道曾经汤氏仙祖历代子孙,只要降生人世便是人人皆有先察之力。为什么汤氏后人要靠机缘和命来运觉醒先察之力?对,就是因为她!就是拜她所赐!当年叶小舟在东海岸边重伤了天斗仙君,我汤氏先祖以仙元之血为天斗仙君疗伤续命,又将鲜血和神元融入赤金之中助天斗仙君重铸神戟,这才重创了半神血脉,使得我族仙元微弱,再出生的大部分婴孩都没有了天赐神力!否则,我汤氏一族又怎会需要用多生多养来维系兴衰不定的族群命运!!”
汤铭的一席话让汤沐冉陷入了沉默,她转过头去,也看着空空的床榻,只觉得虽有百般复杂滋味涌上心头,自己的心却也像那床榻一样空寂荒凉。
汤铭见汤沐冉有所动摇,转念又道:“如果不是叶小舟毁了汤家的根基,传承先察之力的使命又怎会只落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只有你能才延续汤家的先察之力,为父怎会逼你成婚。如果你无需成婚,为父又怎会不允你常驻西岭修仙问道。所以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不惜与为父作对全力维护的人,正是你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万恶的源头!”
汤沐冉继续沉默着,她知道若是真的争斗起来,汤铭绝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汤铭不过是想用言语来说动她。不允常驻西岭,被迫与人成婚,自己的人生之所以走向了这样的结局,除了汤铭的逼迫,更大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自己最后选择了屈从么。这才是她痛苦的源头,汤沐冉发现自己一直怨着恨着的或许不是汤铭的强迫,而是自己从未真正的去抗争。
“一个从未相识的人怎会成为我所有不幸的源头。”汤沐冉轻声笑了笑,抬起眼眸,缓缓与汤铭道:“我已对自己的本心失了约,再不会对她失信了。”
“她?”汤铭敏锐发现汤沐冉目光中一瞬间亮起又黯淡下去的光华,带着些气恼怒喝道:“果然又是凌非焉!老夫就知道那没有命环不知所出的妖女不是盏省油的灯!”
“不要这样说非焉……不要说她……是我的错,是我……”汤沐冉有些失控的呢喃着,脸上露出了既心痛又悲切的神色。因为自己的私心,因为自己的钟爱,却让心中那一缕最不染尘的高洁纯在被汤铭无情诋毁。汤沐冉曾经所有的淡然与骄傲都因这无望而又难言的爱念化作了尘埃,如今她早已深沉封印起的心海已经脆弱得再容不得任何摧残。
“好,为父不说她。”所以说,知女莫过父。汤铭总是知道怎样能抓住汤沐冉的软肋一击即中。想让她愤怒,让她疯狂,甚至把她摧毁,便只需提起那个人来。尽管凌非焉三个字跟叶小舟一样也是汤铭的憎恶,但他却十分乐意用凌非焉的名字来制衡咒术造诣远在自己之上的汤沐冉。
趁着汤沐冉恍然失神,汤铭抬起袍袖掩在口边,暗暗催动真气,口中默念了一套复杂的咒语,然后用力咬破虎口。刹那间,只见魔螺飞鸟法杖上的光滑杖身忽然闪亮起来,鲜红血色混着暗金的纹理一圈圈盘扎着向上升起。飞鸟长羽也悬浮起来,伴随着幽幽闪烁光芒的五色神石怒气腾腾向四周伸张。那颗蔚蓝魔螺中衔着的夜明珠不再是皓月之色,而是发散着赤红金黄的光辉。
“大祭师你!”汤沐冉忽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她牢牢握在其中。莫说身体动弹不得,就连紧急调动真气也变得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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