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风显上奏改瓯为汉之计,朝野震动。
连宣平侯这样不擅政治的武将回到家中也多有几分忧虑,吃饭时眉宇间也满是忧愁。饭桌上菜色琳琅, 色香味俱全,因为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变故,老夫人也破天荒地和大家一起用家宴,目的在于安众人的心。
见宣平侯眉头不展, 老夫人道:“你心里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别眉头不展的, 让大家都为你担忧。”
宣平侯道:“母亲, 不是儿子不说,只是……唉, 是朝廷上的事。”
寻常妇人听到是朝廷上的事儿,就不会再过问, 老夫人却搁下筷子:“不管大事小事,捡些能说的说罢。”
她环顾四周,从侯夫人一直看到张氏,道:“凡是祖上承爵的人家,大都一代不如一代, 一来是因为男丁不如祖上争气, 能中规中矩地承住爵位都算是好的,更有些纨绔子弟,习惯了富贵,不知艰辛,把祖宗的基业个精光。二来则在于这内宅, 内宅的妇人把宅门一关,便和外面的事脱了节, 只知享乐,或者为了小事争斗,毫无长远目光。这样的事,也会加剧一个家族的衰落。”
老夫人一直记得盛明歌,这个只会涂脂抹粉的大小姐,叫嚣着自己的尊贵,三句话不离落脸……这真的是盛明歌蠢吗?这是她活在蜜罐子里,被富贵和吹嘘迷了眼,最能移人性情。
老夫人道:“你把能说的都说些给内宅里的人听听。”
宣平侯有些为难:“母亲,可是从来没有女子谈论这些的……”
老夫人道:“我让你说你就说!昔日杨门照样出了整门的女将,难道现在大多数女子不谈论这些事情,我们就也要和别人学?这世上,庸人自然更多些。”
老夫人担心啊。她是从侯夫人想要盛明歌嫁给太子的举动中,才知道这位在管家方面是好手的儿媳,有多么胆大妄为。
宣平侯拗不过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便道:“今日早上临安王给陛下献了改瓯为汉的计策,陛下龙心大悦,很是褒奖了一番临安王,如今已经通过了此计,儿子是为此事担忧,别的没什么。”
他说完便又端起碗吃饭,不再多言了。
老夫人点点头,下意识看向侯夫人,侯夫人勉强笑了笑――这是在告诉她,别看着太子殿下地位尊贵就被迷了眼,太子纵然高处不胜寒,但同样也有许多虎视眈眈的兄弟,未来充满变数。
宣平侯府有圣眷在身,何苦要去贪一份从龙之功?
盛如意一直静静吃饭,老夫人瞧着她处变不惊,心里很是喜欢,让罗嬷嬷添了碗鸡汤给她:“如意,你好生补一些,我看你身子也不算太好。”
盛如意谢过老夫人,慢慢饮下鸡汤。
侯夫人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脸上一点狰狞的面色都透不出来――老夫人可真是喜欢这个庶女,如果没有她,一切都该是她的明歌的。
侯夫人心里含着恨意,她脸带笑意,伺候老夫人用完饭才搁下筷子,回了里屋。
侯夫人的屋子摆设精致、陈列典雅,梳妆台上还摆着一支来不及放回去的粉色珠钗,天然的粉色水晶饱满莹润,一整块水晶被生生雕成一支完美的钗,足以见品质之高。
这钗,是盛明歌的――侯夫人思念爱女时,就拿出此钗看看,对着它从朝露初绽看到月亮升起。
今日也不例外。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一个婆子进来,对侯夫人报喜道。
“明珠回来了?”侯夫人喜得马上站起来,钗子都来不及放下去,就要出去迎盛明珠。
侯夫人总共二女一子,盛明珠人如其名,是她的掌上明珠,如今嫁入岐山王府,既享有正妃之尊,又得偏房之宠,是她的骄傲。
“母亲――”一个头戴偏凤簪的美人进来,她不如盛明歌那般眼光四射,但是雍容华贵,牛奶似的肌肤、多情的双眼,又端庄典雅,不显轻浮。
盛明珠身后跟着一大堆伺候她的妇人,她一进来见到侯夫人,虽无比想念她,却仍克制地道:“母亲……”
侯夫人也忍着喜意和眼角的酸涩,点头:“你可见过你祖母和父亲?”
“见过了。”盛明珠道,她又让身后的妇人们出去,一大群人乌央乌央退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侯夫人和盛明珠两人。
盛明珠这才上前:“母亲,二妹究竟怎么了?二妹虽然骄纵了些,却不是不懂事的,怎么会碰到那样的事?”
侯夫人抓着她的手:“都是盛如意……”她把盛如意的事情一说,盛明珠滚了两滴泪下来:“那日我本来要回府为二妹壮些声势,但是不巧,我刚好被看出有孕,不敢多走动,就想着等胎像稳了再回来,没想到二妹居然等不及……”
“你有孕了?明珠。”侯夫人的悲伤冲淡了些,这是天大的喜事,明珠的儿女会是岐山王府的嫡子嫡女。
盛明珠眼里划过一道幽光,不想立即说这事,便道:“母亲,二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盛如意,母亲你难道打算放过吗?”
诚然,盛明珠虽觉得盛明歌鲁莽骄纵,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不可能让她白白吃了这个亏。
侯夫人摇头:“我怎会白白放过她。”
她声音冷漠,言语间已将盛如意看成一个死人了,侯夫人压抑着鼻音,道:“明珠,你该知道,你是我长女,进儿是我嫡幼子,你们的身上我倾注了许多心血,但是对于明歌,我没有半点不精心,甚至要更加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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