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马粪
这一重拍，将桌上碗筷震得叮当响，也把旁桌的食客惊着了，纷纷转头看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七尺男儿被当面暴喝，颜面尽扫，宫主为了维护这个紫云，竟丝毫情面都不留，夜影狠狠颦眉，紧抿下唇，挨着凳子坐下。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沈若君自觉方才说话大声了些，怕是伤了他的自尊，缓了缓神，重新拾起碗筷，挑了一块半肥半瘦红烧肉放进夜影碗中，侧目瞧了他一眼。
看着白米饭上酱色油光的肉块，夜影小声地开口，“主子，属下已经吃饱了。”
沈若君夹菜的手顿了顿，不做回答，转而不紧不慢一口一口把饭菜送进嘴里，目光不再看他，直至把手里的半碗米饭吃完，旁若无人地说道：“好，你吃不下，我不勉强，规矩你是知道的，自己去吧。”
忤逆主上意愿罚鞭杖一百，面壁思过一日，这些他受得起，旋即颔首领命，起身离开去了马厩。
天边最后一丁点日光也随时间流逝坠落西山，客栈的屋檐下都点起了红灯笼，后院的马厩，海螺似的马粪遍地都是，腐草般的臭气从那些粪便里散发。
马厩西侧的石墙，他赤着上身，两手撑着石壁，把背脊留给身后的夜司，“打。”
“老大，你这不给主子一点台阶下，主子生气也是正常，你就跟主子认个错吧，他一定不会舍得这么打你的。”
盯着眼前斑驳的石墙，想起宫主看紫云那热切的眼神，夜影便妒意难平，一拳打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我只是帮紫云姑娘治伤，何错之有？别废话了，主子要罚就让他罚。”
“老大，你就别倔了，去认错吧。”夜司手里拿着马鞭，颦眉耐心劝解道，“这一百鞭打下去怎么也得皮开肉绽。”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下去的每一鞭子不流血，不作数，抽他一百鞭为止。”
暴怒的声音在两个人身后响起，夜影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说话的是谁，也知道他这会儿肯定非常生气，但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以紫云脚上有伤，留在黄龙镇明显就是个借口，秦医师医术高超，治好紫云的伤不过是是半柱香的功夫，宫主不让秦医师出马，意图再也明显不过。而现在宫主却要借着有损贞洁的由头，惩罚他，既然宫主要罚那便罚。
夜司转身看着沈若君站立在暗影中，脸色非常难看，他知道自己不动手，宫主定然会取而代之，到时候就不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只得颔首领命，转过身看准了位置，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下第一鞭。
一鞭下去果真是皮开肉绽，挥舞的马鞭将血腥味带离，弥散在空气中。沈若君远远地看着那白皙背，殷红的长条血痕异常刺目。
夜影眉心微皱，忍痛受下第一鞭，听到沈若君轻步向这边走来，只走了三步，却又停下了，在夜司打下第二鞭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但却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宫主就这么走了……
在未央宫的这些年，宫主虽喜欢罚他，但却极少让他挨鞭子，不想一鞭子打下来牵痛全身。
鞭子击打皮肉发出沉闷而干脆的响声，被这黑夜吞没。
他看不见背上的伤口，但深刻地体会到背上的疼痛愈加厉害，就像是在伤口上添新伤，层出不穷附加而上，额角的汗顺着眉骨滴入眼睛里，刺痛地他睁不开眼。
“现在你错了没？”
不知何时沈若君站在他的身后，他知道宫主想要他屈服，可他想宫主应该知道他是不会屈服于一顿鞭子，夜影冷汗直流，咬牙回答，“属下并未有越轨行为，何错之有，您要罚，属下便受着。”
院子静了下来，夜司停下手里的皮鞭，不忍去看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的背，他想宫主终究还是舍不得老大，他等着他开口饶了他。
残月当空，轻薄的云雾如一缕缕蚕纱掠过，阵阵秋风卷带着腐草与血液的气味，在空中四散开来，沈若君站立在院门外，着手拢了拢披肩的貂皮大氅，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继续。”旋即转身离去。
夜司望着沈若君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头打坏的马鞭，鞭上还滴着血沾着皮肉，他不能再下狠手，不然非把人打残了不可，手上的力道不由放轻许多。
“夜司，你也想挨鞭子了吗？还有三十四鞭，你痛快地打，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察觉到夜司的鞭子掺假，夜影愤声道，他这么做已经纯属是在赌气。
“老大，那我真打了。”
“打。”
一百鞭打完了，夜影感觉背已经不是自己的，后腰粘粘腻腻，似乎是衣裳被血渗透进去，夜司丢下马鞭赶来搀扶，他轻轻拨开他的手，“我没事，你是侍卫，应当去守护主子安危，我想他今晚不会想看见我，我就留在这了，你赶紧回去吧。”
夜司不舍就这么离开，但看夜影态度坚决，只有颔首领命，“我去把秦医师找来，给你治伤。”说完便转身离开。
“宫……主子。”他刚从后门进到客栈，便见沈若君一人坐在桌前，夜罗抱剑守在两丈外，整个大厅再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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