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俊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但你没必要询问我的意见,只要小雪答应,你们想干什么都行。只不过我不知道这和钱有什么关系。”
顾铭道:“我带小雪去旅行,这其中产生的费用当然应该由我这个未婚夫承担。”
风俊问:“你们去一趟特罗姆瑟,至少需要十万块旅费。你有这么多钱?”
顾铭道:“我没有,但我家里有。”
风俊问:“你确定你父母愿意给钱?”
顾铭道:“他们存一辈子的钱,不就是留着给我娶妻成家吗?”——那风俊挣一辈子的钱又是为谁?
风俊点头道:“我知道了。如果你真的能把这件事办好,我不会多说半句,但如果你遇到了麻烦,一定记得告诉我。”
顾铭道:“好的。”
风俊转过身推开门,轻声道:“进去吧。”
顾铭愣了一下。他看到了风俊遍布白发的后脑。他此时才意识到,风俊也是压着万千悲恸在和他说话。
或者说,此时此刻,最痛苦的人不是风雪,不是顾铭,而是风俊和周时梨。
他们唯一的女儿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顾铭大步走进病房,风雪就在病床上躺着。
这一次,顾铭看清了她的颜容。
她的脸好白,比大街上涂满脂粉的那些女孩的脸还要白,只不过这种白让人心碎。她的乌黑秀发消失了大半,残留的黑发宛如被耕过的土地上留下的几簇青草,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
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清丽活泼的美少女。她变难看了,比夜店里搔首弄姿的半老徐娘还要难看。
她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一双依稀如初的眼睛。
她的眼睛宛如透彻的琉璃子,闪闪发光,明亮璀璨。
顾铭努力保持平静,不疾不徐走到病床边上。他伸手抚她的脸,温柔道:“小雪,我来了。”
风雪的两眼变得湿润。她张了张嘴,但好像哽气了,说不出话。她忍着眼泪便向顾铭抬手。
顾铭以为她想摸他的脸,便轻轻俯下身。
可没有。风雪的手抓住顾铭颈下的吊坠,她变换着各个角度审视吊坠。
好半晌过去,她终于沙哑道:“朝暮与你,好别致的吊坠。”
顾铭脸上满是惊讶。他不知道风雪是如何知道这个吊坠的秘密的。
风雪含笑道:“这个吊坠的模型是我设计的。”
顾铭如遭雷击。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风雪和韩贞一直有联系。
那么风雪设计这个吊坠,然后把模型图给韩贞,再由韩贞定制吊坠并送给顾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顾铭捏住风雪的手,微笑道:“小雪……”
风雪做出禁声的手势。她摇头道:“你什么都别说,先擦擦脸上的汗。”
顾铭回过头,便看到一只浸过水的毛巾已经递到他的眼前。
他这时才发现周时梨也在病房里。
周时梨道:“顾铭,擦一擦吧。”
顾铭接过毛巾轻声道谢。他把脸上的汗水全部擦掉,又去洗手间仔细洗手。
周时梨温柔道:“顾铭,你陪陪小雪,我和风俊出去办点事。”
顾铭道:“好的,阿姨。”
周时梨走后,药水气味浓重的病房里只剩下顾铭和风雪两个人。
风雪抬手抚住他的脸,心疼道:“顾铭,你瘦了。”
顾铭的心里一阵哽咽。真正瘦了的人其实是风雪,她怎能随口颠倒是非?
顾铭道:“我一直是这个样子,没胖也没瘦。”
风雪道:“我摸得出来,虽然你的脸看上去没变化,但其实比以前瘦了一点。”
顾铭涩笑道:“我只瘦了一点,你却瘦了一圈。”
风雪道:“我还能更瘦。”
她的确还能变得更瘦,最后瘦得只剩骨头。或者说,连骨头也会被大地里的虫蚁吞噬殆尽。
顾铭感到辛酸,忍不住别过头去。
风雪问:“顾铭,我忽然叫你来,会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顾铭摇头道:“你怎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在永川本就是为了等你。”
风雪问:“上次我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女孩是谁?”
顾铭道:“她叫木缘沂,你以前见过。就那次,我和李奇去长江明珠找你,她也在。”
风雪道:“你和她好像很恩爱。”
顾铭想到门缝里木缘沂的绝望表情。他再一次陷入沉默。
风雪问:“为什么是她?”
顾铭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如果硬要说一个原因,可能是我觉得结了婚就不用再受情情爱爱的困扰,所以我想随便找个人结婚。”
风雪问:“你们要结婚了?”
顾铭摇头道:“后来我发现这个想法是错的,所以我不和她结婚了。”
风雪问:“哪里错了?”
顾铭道:“如果我要结婚,新娘子必须是你。”
风雪道:“但是我要死了。”
顾铭道:“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风雪咬住唇,尤为悲伤地说道:“其实上次你去长江明珠小区找我,我就想告诉你,我已经活不久了。那时候我在电梯厢前没说出话的就是‘你敢娶我吗’。”
顾铭问:“那你为什么没说出来?”
风雪道:“我猜到你一定会点头。我不敢想象你真的娶了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顾铭问:“你怕我和你一起死?”
风雪道:“是的。”
顾铭问:“所以你替我找了韩贞。你相信我和韩贞在一起,一定能幸福。”
风雪道:“韩贞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顾铭道:“她也这样说你。”
风雪道:“所以我和她成了朋友。”
顾铭捏紧风雪的手。
风雪继续道:“顾铭,我早就背叛你了。”
顾铭问:“为什么这么说?”
风雪的两眼再一次湿润。她努力擦拭眼泪,但越擦越多。她哽咽道:“我和何立行上床了。”
顾铭沉默。
风雪道:“何立行用了五年时间等我。我不知道快要死去的我能用什么还他。我以为只要我脱掉衣服,满足他的欲望,我就和他两不相欠了。”
顾铭道:“但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风雪道:“我还记得那晚他脸上的可怕表情。他那样的男人居然也会哭。他嚎哭着指责我,说我让他品尝到了这世上最极致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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