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雪夜诉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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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雪夜诉衷

漠北的雪,不知是第几场了。

屋外寒风蔽天,屋内暖如盛春。

汗流浃背的两人相拥着缩在床铺内侧,在不知是第几次的爱恋后,终于停了下来。

客栈简陋,有风从窗户眼里蹿进来,少仪怕云微出汗后再吹冷风身体不适,抱着他又掖了掖被子。

“傻。”云微在他的额头上敲了敲,施指设了一方结界阻隔寒风,另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扣住了少仪的手。

黏糊糊的液体粘在身上很是难受,可这是最后一夜,两人都巴不得这爱痕能留得再久一些。

“师父,”少仪的嘴唇贴着云微的鬓角,尽可能地和他说些开心的事情,“与你在凡间守着晚聿历劫的那几年,真的是我两辈子最喜欢的日子。虽然委屈着是个女身,但能日日与你一处,我好高兴。”

“还有去西市的时候,咱们蹲守在青楼,你说我好看,说我温柔,说我体贴,那时候我想的竟然是,还好允宁给我排了那样的命格。”

“嗯?”

少仪笑道:“你不知道,当时我以为天劫要来了,将事务交给晚聿打理时,他曾说让我去找允宁打个招呼,别给我排个太苦命的命格,凭白着受罪。然后我说,身为司法神君,怎能刻意徇私?允宁再如何给我编排命格,总不会让我遇上什么魂牵梦萦之人,再说我掌管司法之职,怎会不清楚人与仙不能在一起的天规?”

他说着叹叹气,一副无奈的苦笑模样,“当时只是信口说说,却不想一语成谶。”

云微听着一笑。

少仪道:“难怪后来遇到你之后,我总觉得看着面善,后来我与你说此事时,不是骗你哄你才说,而是我真的觉得你似曾相识。”

云微翻了个身,爬到他的腰上跨坐下来,然后附身贴住他的胸膛,仍紧紧扣着他的五指。

少仪在他光洁的背上摸了两把,仰起头吻着云微的发顶,忽然一句:“谢谢你啊,长煦。”

“可我初时,是真的厌你。”云微不动声色地驱了法术封印少仪的灵脉,嘴上吸引着他的注意,“那么死缠烂打,一见面就轻薄我,我要气死了。”

少仪脸上晃过尴尬的羞涩,听他又道:“从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你真是开了我的先例和眼界。可偏偏,我是个信命信神的人,姻缘签上说那人是你,后来我想想,竟然有些喜欢你那时的勾引。”

“师父,”少仪插嘴进来,笑问他:“靳妃确实推波助澜了一把,但你可知姻缘签为何能够求到?”

云微稍带诧异,“莫非那签不是做的假,真是求来的?”

少仪道:“也是,也不是。当时靳妃说要助我,我便给她出了姻缘签这个主意,她当时百般阻拦,让我不要卷进来自找麻烦,后来虽然勉强答应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就怕她会坏我的计划,于是暗地里传信出宫,让外面接应的人拿着你的生辰八字也去姻缘寺求了一张。”

“你知道的,姻缘寺的符篆独一无二,外界是仿冒不出来的,一般人也极难弄到空白的符篆。所以那时我便想着,等宫外的签传进来后,我再稍作修改,糊弄你该当不是问题。可谁知——”少仪低头看下来时,乌黑的眼瞳荡着春水碧波,像是要将云微包裹进去的一汪温泉,“谁知那签语上对应的人,正好就是我。”

“怎……”云微听到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他:“怎么会?”

“我当时以为是外面的人弄错了,传信问过后,那边却坚持说没有错。那时候我也不懂,只当是月老牵错了线。直到后来,我什么都记起来之后,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云微投去疑问的目光,少仪笑说:“那年你带我下山,我们去观天城时遇到过一间月老阁,那时,我背着你偷偷去门口的姻缘树上系过我们的红绸。”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云微的心底慢慢晕开。

少仪继续道:“我记得你那时对我说,月老管不了神仙的姻缘。所以我后来明白了,月老是守诺的,我们做神仙时他管不着,等我们都是凡人了,他就来兑现我们的姻缘了。虽然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可是我们的模样没有变,魂魄也没有变。”

云微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懵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少仪接着述说前事:“只是宫外传来的那签,一直都被我好好地收管着,靳妃施了点手段,弄了一张空白的姻缘签,又在签上写了那些签语。所以我们那一世的一切,原来都是三千年前不经意的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这四个字在云微的脑中无限放大,直至远去。

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原来这中间的一切竟然是这样。

云微莞尔着回想旧事,又在追忆里眸中泛泪。

即便是这样那又能如何,今夜的风花雪月就是明日的海市蜃楼,临终之前知晓这些,无疑是在他赴死的勇气中又捅了一只刀子。

这世间,他本来就还有千千万万的留恋与不舍,之所以不选择昆仑,也是因为那是养他育他的地方,他怕自己太放心不下,会临时生出怯意,临时倒戈后悔。

“亦然,”云微吸了吸鼻子,笑看他,“世间很好,你要看尽烟火繁华,我会想你。”

“好。”少仪想也不想,微笑着刚刚说完这个字,忽觉不对。

看尽烟火繁华?

谁?

他刚刚说谁?

少仪一时之间绕不过这个弯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转念忽然想到,自己即便是大限将至,又怎会没有任何感觉?而他为什么忽然要带上自己来到凡间?今夜的这一切,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他的心中快速晃过一个莫名的猜测,然后寻着这个猜测越追越深,猛地低头来看云微,“师父,你……”

掌心在话起之时忽然一痛,他立刻去看,只见自己与云微十指紧扣的双掌中央慢慢地落下了血。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全部汇集到了手掌的伤处,好似要顺着这个口子全部爬出来。

“师父你干什么!”少仪想要挣脱,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的灵脉全都如死水一般被堵上了,浑身软若棉花,莫说是使出法力,就连动一根手指都是酸麻着没有力气。

蓝莲的根脉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爬了出来,通过二人接触的伤口入了云微的掌中。蓝色的纹络在云微白净的手臂上逐渐变深,少仪拧着眉求他:“师父你住手!你放开我!我不要这样!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你会死的长煦!”

云微抿唇不语,甚至闭上眼睛不去看,耳朵不去听。蓝莲的根茎已经钻进了他的丹心,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两次了,我已经害过你两次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三次了!我不值得,我不好,我是个害人精,我求你松手好不好?你是三界的功臣,是昆仑的顶柱,你为什么要蹉跎在我的身上!”

“你看看我啊!你睁眼!”少仪被他压着,看到他骄傲地不愿服输,仍旧扬着下颌时,泪水夺眶而出,语声哽咽:“你凭什么不声不响就擅自决定了?喻长煦你听好了,你要是执意如此,我马上就下去陪你……”

“说什么蠢话!你给我活着!必须活着!”云微总算动了动喉,看着少仪婆娑的泪眼时,亦忍不住红了鼻尖,“推你出去置换三界,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昔日犯过的错,我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少仪半张着口,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了。

他说昔日的错,昔日的错……

长弓拉满,孤箭穿过了千军万马,一箭穿颅。

少仪只当这件旧事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个疙瘩,不曾想于他而言,亦是多少个午夜梦回中的噩梦。

原来记起往事之后的他,也不能原谅自己当初的无奈之举。

少仪像是被人拎高了,然后从万丈之上落下,初时因急速的坠感太快,呆滞着没有回神,等摔到了地面,整个人已经四分五裂,痛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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