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春季,这样的好心情着实有些罕见了,毕竟,春天总是惹得人莫名地焦躁烦闷。
晚饭时,大家自发围坐成数桌,铁饭盒是自备的,里面盛着自己打的饭。
那个年代当然没什么珍馐美食,做饭的是当地请的阿姨,做出来的东西不过果腹而已。
林建端着饭盒坐到穆华夏身边,刚坐下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穆华夏扭头看他,竟然还心情不错地笑了笑。
“领队换了,杨先生同那两位外国的先生都走了,听说还分了两支队伍,一支去了西北,一支去了山陕。”
“那怎么了?”穆华夏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先生们有先生们的考虑,我们闷头干活就行了。”
林建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一眼,低头扒了两口饭,两三下咽了才接着说,“那几位先生在这里挖两年了,多半是看挖不出东西才走的。”
这话实在是有失偏颇,据后世记载,虽然那两年发掘出的东西远没有北京人头盖骨那般惊艳,但亦发现了几例猿人的牙齿、牙床,这也是足够重要的研究对象。
“别瞎猜,”穆华夏悠哉地吃着他的饭,林建的担忧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再说了,能挖出什么是领队们要考虑的事情,我们只要负责挖就好了。”
“不一样的!”林建直眉瞪眼地反驳他,“我还想着干几年技工,能跟先生们学点儿东西,回头再考个大学什么的呢!”
如此一对比,穆华夏混吃等死的想法确实可恶,他在心里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伸手拍了拍林建的肩,“了不起,我看好你!”
林建毫不领情地白了他一眼,“你看好有什么用,先生们相继换了工地,听说翁所长指名的新负责人是那个刚毕业两年多的大学生。”
坐在旁边林建旁边,有些阅历的老技工徐固听着这话凑了过来,“小林啊,有理想是好事,可别小瞧这个大学生啊,人家是北京大学毕业的呢。”
林建不说话了,闷头又扒了两口饭,少年气盛,多少也有些不服气的吧,徐固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他是学地质的,刚来的时候连鹿骨还是马骨都分不清呢,你看看这才两年,干得多漂亮了。”
这是事实,连林建也不能反驳什么,他依旧闷头扒着饭,但方才憋屈的情绪却消减了不少。
穆华夏虽还未见到其人,却知道,他们口中那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裴文中先生。
民国十六年,先生从北大地质系毕业,由于生活所迫,经翁所长介绍进入周口店工作,成为了杨钟健先生的助手,而后便又是个“半路出家、立地成佛”的故事。
这样套路的故事,不论听过多少遍,穆华夏都会再不厌其烦地感慨一句,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那个年代的先生们,面对着茫茫然一片的学术界,以一颗认真且执着的读书人的心,勇往直前、拓土开疆。
晚饭大家吃得很快,只因穆华夏与林建两人边吃边聊是以有些慢了,等到张升来找他时,穆华夏才惊觉大家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赶忙紧着往嘴里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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