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休止符
还魂盏应声而碎。
太一蓦地出现在门口，无风庭院的木门大敞着，身着黑衣的狐仙立在那里，手中持的正是那把碧海流云扇。
他的面容冷冽而瑰丽，一双暗金的眸子直直的看向顾君照，“你太放肆了。”
“哦？那么上神想要如何？”顾君照掩唇一笑，竟然毫不畏惧的迎上前去。
“去你该去的地方。”金色的阵法在房内大亮，顾君照被拘于天地东皇阵的中心，不得动弹。
不是、不对…….我不敢置信的看向顾君照，“师兄！你——”
顾君照的表情已然变冷，只是那双眼里分明是我熟悉的温柔，“你要死便死罢，我往后再管不了你。”他别过头没来看我，手上一松，长剑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滞重的好像我胸中的闷响。
原来不是，我看着满地的碎片…….原来那才是障眼法，这杯子里面的，根本不是什么苏摩酒，他早就、早就想好了要如此！他是故意做给太一看的。
“师傅说，人要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我如今，就去该去的地方。”
顾君照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房中，我愣愣的看着他落在地上的佩剑，只觉得眼中一酸，“太一，他走了。”
我的师兄走了，去了那无光的十方罗刹海，做一个寂寞的囚徒，再无春夏秋冬，再无月光日光，岁岁年年，赎他的罪去了。
“你怪我吗？”太一蹲下身看着我，抬手摸了摸我冰冷的脸。
我迟缓的摇了摇头，“不，你不送他去，我也是要送他的。”
说起来，我竞该谢谢太一，没让我动手。
“我当年做弟子首席，管的就是昆仑之墟的法纪，即便是他做错了事，也无饶恕一说。”
“那为何哭？”他捧着我的脸。
“可无论如何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师兄。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一—忘记不了他对我的好。”我忘不了当初我们如何一起学艺，忘不了我们如何在后山戏耍，师兄早就不只是我的师兄，真正是我的亲人一般。
世人都说大义灭亲乃正道，可谁又知道这正道……是割了谁的皮肉换来?
“顾君照给你留了字。”太一伸手抱住我，缓缓地将那桌上的纸条取了下来，"再去见一面罢，你母亲。”
“昆仑之墟的后山，她在等你。”
“真没想到，还能与你道个别。”叶雅此刻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衣服，浅色的衬衣配着一条黑色的中裙。
我怔怔的看着，回想起我小时候，她便是做这般打扮的，看起来温婉而动人，“小意，快到妈妈这儿来。”叶雅遥遥地朝我招招手，眉宇间的戾气已经散了许多。
我沉默的看了她良久，终于还是叫了声，“妈妈。”
“乖孩子。”她清亮的眼睛看着我，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他已经走了
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她嘴里“他”是谁，于是只得点了头道，“师兄……他一
“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叶雅无奈的苦笑了声，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钟家的事情是我办的，和他没关系，这笔账，便不要算在他头上了。”
“我当年也万万没想到，钟乾如此贪得无厌，不仅想要让你和钟灵换命，还将你做成了纸人。”她垂下眸子，缓缓地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即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亲手送他们去黄泉路，这是钟家欠我的，也是欠你的。”
“妈妈。”我握住她的手，“你这是何必想必当初龙满突然“发狂”那事也定是叶雅所为，为的就是终止钟家的换命之术。
只可惜，她未曾想到，除却要拿我命格之事，钟家还狠了心将我做成了钟灵的纸人一—这其中的决绝和狠毒，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那你又是何必，若是喝了那苏摩酒…..你便不用再承那诅咒，我和顾君照做的这一番，无非就是想要你从过去的诅咒中挣脱出来，可你偏偏一-”叶雅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下来，“我真傻，此番要走了还与你说这些。”她伸手抱住我，“小意，和妈妈说再见罢。
就和小时候一样，和每次你去幼儿园之前一样。”
“那么多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眼睛大大的，皮肤那么白，好多人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叶雅的声音带了怀恋，嗓音沙哑而温柔，“没想到，只是一眨眼，你就长得那么大了…….
我抱着叶雅的身体，只感觉那温软的背部变成了再也握不住的粉，从脊背开始，到手臂，再来是靠着我脖子的脸颊…她的身躯像是被海浪冲刷过的沙子城堡，再没有在天地间留下任何的痕迹。
“妈妈。”指缝间的粉未尽数被山风吹走，我茫然的睁着眼，一切却俨然无声地殆尽了。
“妈妈，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从我当年用天禁全书那术法为太一祛除妖气的时候我便知道的，我要承受的诅咒，生生世世--”我永远活不过二十岁，这就是禁术给我的惩罚。
以身纳妖气者，视为逆天而行，不过双十，必折。一—天禁全书
时间摇摇晃晃，只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初八。明天就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所以……大概就是今晚了。
我眨眨眼睛，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光，只觉得舍不得。
“怎么不睡了。”太一拉过我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想，他大约是知道的一一今天是个么日子。
“外面没下雨，不如出去逛逛。”我笑笑地瞧着他，顺带用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赶紧的，你换身能上路的衣服，我们去买个蛋糕，要两层的……然后加水果，龙满也喜欢这种的。”
“都依你。”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先去刷个牙。”
“恩。”我一钴辘的从床上爬起来，很快冲向了公共洗漱间，“阿姨，大早上您去买菜啊？”我走到外面的时候，正碰上挎着菜篮子的房东阿姨，她还是胖胖的，样子和几年前我刚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人和蔼了很多，见着我也不再冷着脸了，这会儿正笑眯眯的点了头道，“赶市赶市，早点的菜都新鲜。”
走到外面，汽笛声渐渐响起，周边的早餐摊子也搭起来，满街都是豆浆甜甜的香味。
“老板，两碗馄饨，再加一盘子煎饺和一个韭菜鸡蛋饼。”
因为已经是秋天，空气中的风很飒爽，路过的学生们已经穿上了薄薄的毛衣，年轻的脸上是蓬勃的朝气。“好吃。”我一边哈着气一边咬着滚烫的煎饺，只觉得嘴巴都要烫出泡来了。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太一细细的把嘴边的煎饺吹了吹，随即用筷子将它递到我面前，“这个不太烫了。”
老夫老妻的，还怪难为情的…….我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无人注意我们这角落，这才敢凑上去咬了一口，“肉麻。”我毫不客气的“鄙夷”道。
“难得肉麻一下。”太一笑了笑，金色的眼瞳依然温暖，正如苍穹披落下来的日光一般。
蛋糕店的蛋糕花色多样，我挑了个看起来最花哨的这就下了单，“我想今天晚上来拿，请问来得及吗？”
“可以，您留个电话就行，或者我们也可以送货上门，您可以在这边写下您的配送地址。”年轻的女孩儿从一开始就没将眼神离开过我身边的男人，一双眸子里面满是惊艳与爱慕，“那就送货上门好了。”省得晚上再来取，我如此想着，飞快的在纸条上书写着，“麻烦了。”
“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她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又官方的道了句，“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老狐狸精还真是魅力不减！
走出西点屋，我忍不住又在外面端详起太一的脸来，狐仙生得真是当得起风华绝代几个字，一双眼睛水波潋滟，鼻子高挺，肌肤胜雪，浑身透着一股子难掩的高贵与凛冽。
“太一，现在还早，不如你带我去重华之渊再玩儿一遭，我还想去那儿洗个澡。”我转转眼珠，心里一阵发痒，如此提议道。
“知道了。”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狐仙露出一个极为露骨的笑来，直看得我耳根子都烫了。
重华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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