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韶光
最近一段时间,陆泱频繁地梦见陈年旧事。梦中的他和郁夏还是小少年的模样,郁夏独自一人坐在画室里抽泣,他上前安慰:“别哭了,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郁夏却越哭越伤心:“爸爸把我的颜料盒砸了,说画画不务正业,怎么就不务正业了?非得要每天背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才算有出息吗?”
陆泱摇了摇头:“画画当然好,可长辈自有他们的看法,也不能算错啊。”
郁夏抹了一把眼泪,不服气地说:“哼,我就不会这样,如果我有了小孩,一定教他画出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裱在展厅最中央的地方,让所有人都为他鼓掌喝彩。”
到了后来,梦里天光渐暗,郁夏穿着一袭白纱裙站在窗边,回过头望他的时候,眼里没有了年少时的光彩,像是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即便还残余星星点点的光芒,也最终会归于黑暗。
郁夏说:“陆泱,如果你是来祝我新婚快乐的,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接受来自于你的任何祝福。”
她悲凉地笑了笑,又说道:“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穿上婚纱走上殿堂的样子,我还笃定地相信,新郎一定会是你。从此往后,我再也不幻想了,美梦都是反的。”
再后来,场景变为冰冷的病房,郁夏躺在床上,身边摇篮里的婴童已经酣然入睡,长长的睫毛与高高的鼻梁像极了她。见陆泱走进来,她虚弱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叫了声:“哥哥。”
那一声呼唤当即逼出了他的眼泪,自郁夏结婚后,她再没有这么叫过他。
这时候,一只蝴蝶翩然飞至窗前,扇动的翅膀绚丽缤纷。郁夏望着窗外,意识开始涣散:“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我的这二十多年时光,多像是一场梦啊,梦里什么都有,可一旦梦醒了,我也该离开了。”
最后,她贴近陆泱的耳朵,轻声说:“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凌晨,陆泱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他的身边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元叔听到房内的动静,赶紧推门而入,为陆泱扭开床头的一盏台灯:“老爷,可是又做噩梦了?”
温暖的灯光将黑暗驱散,陆泱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过了很久,他缓缓地问了一句:“快到清明了吗?”
元叔摇摇头道:“还早,得再过半月呢。”
陆泱又沉思了一会儿,继而说:“那就别等那么久了,明天你陪我到半山陵园一趟吧。”
在半山陵园中长眠的正是陆子栩的亲生父母——陆源和郁夏,看着陆泱怅然若失的神情,元叔似乎明白了些许,但他犹疑道:“非得要明天去吗?老爷,明天可是您的生日啊。”
陆泱并不在意:“不要紧,宴会晚上才开始。而去陵园一趟,一个上午便足够了。”
见陆泱心意坚决,元叔只好答应道:“好,明儿一早,我就陪您去。”
周六是个灿烂的晴天,天空变得格外高远,随处可见飘扬的风筝,看上去就像蓝色染布上点缀的漂亮花纹。当来到郁夏与陆源的墓前,陆泱却发现,那里静静放置着一束素净的白菊,从花瓣色泽来看,应该才放在这里不久。
在陆家人之中,会来这个地方扫墓的并不多,陆泱迅速地明白过来,轻声道:“小栩来过了。”
一边的元叔听罢,欣慰地笑了笑:“二少爷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泱也笑了,笑容却是落寞的:“不,他其实还在介意继子的身份,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直硌着一块石头。”
元叔安慰道:“再给他些时间吧,他还年轻,岁月还长,心结总有一天会解开的”
其实陆泱也无比希望陆子栩能对他敞开心扉,可他的性子和自己太像,他们如同孤独的黑洞,自己吞下所有疑惑与不安,深不见底,不露悲喜。所以即便朝朝暮暮相对,陆泱也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告诉他——“其实我才是你亲生父亲”。
所谓天伦之乐,在他们父子身上,却显得格外奢侈。
下山的时候,陆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女孩今天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头上戴着软绒绒的毛线帽,有些发丝从里面漏了出来,浸着亮闪闪的阳光。陆泱不由得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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