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家的路上黄丽娟全程无言。
出租车的窗户被她摇下一半，寒风将发丝掠起，一张不再年轻的脸庞显得苍白无比。
纪吟坐在另一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楼宇行人，心中蕴含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按理说，他不应该在心中责怪母亲如此鲁莽地将他骗到医院，并且挂了一个精神科的号，可这个举动几乎是当时便戳中了他的心，那种迷茫蕴含着些许委屈，在心底无限扩大缭绕。
可就是这样，他刚刚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与母亲僵持的缘故跟这个几乎带有歧视意味的举动毫无关系。
他仅仅只是在为自己和楚域争论，他不能离开楚域。
重生以来这么久，他第一次探寻到了楚域在他心里真实的地位，那种无法割舍的的感情，叫他没办法向生他养他的母亲低头。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母亲会更加直接一些，将他送进传说中专门治疗同性恋和心里有问题少年的地方，他其实听说过......
早在上一世，楚域初次向他告白的时候，他便大着胆子去到楼底下总是缭绕着烟味的网吧，点开同性恋后，首先入眼的就是两个男人相拥而吻的照片。
他被吓到了，却丝毫不觉得厌恶，那两人眼中都糅杂着无上的爱意和缠绵，这样的爱情，怎么能算是精神疾病。
接着向下滑，有一个帖子分享自己的经历，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据那个人而言，他的父亲将他送进了一家戒同所，他在里面过的浑浑噩噩，每天早上都想民国时期的特工一样，准备着接受新一轮的拷问和点击，越是强硬的人，受到的刺激便越发强烈。
【丝毫没有人性可言。】
那句特意被红字特写放大的话像是在纪吟眼底留下一道划痕，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即使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爱上楚域，却能从那几行文字中体会到那个人的痛苦与煎熬。
这种感觉像是感同身受，他一下子便明白了，原来自己也和正常的人不太一样。
可即使这样，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或是怪胎，难道不同于大多数人，就是异类吗？
他不明白。
两个人一路无言，到了地方下车后也是一前一后往小区里走。
纪吟看着黄丽娟的背影，才忽然发现，母亲似乎和上一次他这样仔细看她的模样不太一样了。
她脑后扎起的低马尾垂落在单薄的脊背，墨一样黑的发丝中间夹杂着几缕灰白，她的脊背也不像前两年的时候直了，此时微微佝着，看上去好像真的老了。
他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可母亲和楚域，两者他都无法割舍。
他们都对他很重要......
上楼后，黄丽娟坐在沙发上，看着刚进门的他，忽然开口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纪吟本垂着眸换鞋，闻言抬起头，线条锋利的下颌微抬，道：“我理解你。”
“我有的时候感觉命不太好。”她眼神中带着苍凉和悲伤，“年轻的时候看人不准，未婚先孕生下了你，后面又遇见一个酒鬼老公，好不容易生活稳定下来，我以为一切都要朝着好的地方走去，等你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到了那时候我就真的放心了，可是......”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很重地叹了口气：“你却又变成这样子，你们两个男人要怎么过日子？孩子都没有，等你们老了......”
“妈——”纪吟抿抿唇，想要反驳。
可她一只手捂着脸，朝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知道，反正我也活不到那时候，你也没必要听我的，当做没我这个妈妈吧。”
“我不是这样想的......”
话音未落，黄丽娟已经踉跄着起身回了房间。
门被重重关上，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低低的哭声，听的人心碎。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没落下叩门的手。
回到房间后，他将自己往床上一砸，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上，莫名奇妙就鼻子一酸。
好在眼泪来的匆忙，走的也草率，他迷迷糊糊维持着那个姿势趴着，朦朦胧胧间听见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接着便意识模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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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吟是被一阵疼痛给疼醒的，一恢复意识他便换成了侧身蜷缩的姿势，腹中绞痛来势汹汹，疼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夕阳撒进来，折射在他房间的玻璃茶几上，接着撒在天花板，橘黄色铺满整个墙壁。
他挣扎着想起身，腿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直接从床边滑落下去，坐在了僵硬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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