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三”,也是大殓的日子。
自从母亲去世后,清婉便带领着弟弟妹妹日夜为母亲守灵。大弟弟于慕凡和几个堂兄弟跪在灵床的前面,清婉抱着小弟弟于暮羽和妹妹们守在灵帐的后面。
在这七个姊妹当中,只有一头一尾是白氏所生。二妹三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薛姨娘所生。俩妹妹正值豆蔻年华,大姐清婉一出嫁,二妹三妹便搬进了女儿楼。14岁的二妹蓄起了长发,等待嫁人。外室甄氏为于家生有长子于慕凡,四妹英英,以及小妹心吟。
【一】《悼亡-其一》梅尧臣.诗
阴阳先生为清婉母亲推算的入殓时辰是巳时。
大殓入棺之前,需由上一辈族亲陪同长子,边行边哭地去往水滨,投钱于水中,顺流以瓶装水,叫“买水”。盛回之水作为最后一次供奉母亲,以报养育之恩。但白氏的亲生儿子暮羽尚小,这个程序便有甄氏生的慕凡给替代了。
入殓时,由长子抱头,次子抱脚,如子多,则其余子均抱腰,请来的亲友或举重[抬棺人员]四至六人,用绸巾兜住母亲的腰,脚先头后地出屋。屋外用白布遮着阳光。入棺时,母亲的脚要先进棺内,然后缓缓将母亲的尸身平放入棺内。
以上这些,皆交由族侄代办。
当丧家“奉尸敛于棺”的时候,是最能表现子女孝心的时候,也是亲人孝思形式化的最佳场合。所以,家人们都需要捶胸顿足而嚎啕大哭。
清婉自然是哭了个稀里哗啦。
她那痛彻心扉的哭声,可不是表演给“看殡人”看的,而是发自内心——母亲的离去,不仅让她成为了一个“没娘的”的孩子,而且还让她从此失去了自由。因为,母亲的遗言不但锁住了清婉的心,更捆住了女儿的脚。
看到清婉哭晕了过去,两位婶娘赶紧过去扶起了她,劝说道:“闺女啊,你的孝心,娘们都看得见了。好孩子,不要哭了,让你娘放心地走吧!”
入殓后,便把灵柩移入灵堂,但不忙着封棺,只是把棺盖斜盖于棺身之上,因为还有“眼殓”的俗仪。所谓眼殓,就是等娘家人来见逝者的最后一面。等娘家人检视穿戴、铺盖等,在没有异议且满意的情况下,才在夜间或阴阳先生择定的时辰方能盖棺。
白氏的娘家除了一个远在四川的妹妹之外,已没有其他亲人了。因为妹夫是被贬之人,不可能回京奔丧。所以,主丧人便决定就此“盖棺”。
盖棺前,子女们要围绕棺柩俯伏爬行一周,这叫“爬棺”。其余的人,需要远离棺材,因盖棺时忌讳将人的影子留入棺椁之中。
盖棺时,用四颗专用的特制“寿钉”,由木匠以斧头将钉子楔入。因为是母亲去世了,所以右边应钉二颗钉子,左侧钉一颗钉子,最后一根寿钉成桃形,称为“主钉”,按男左女右楔入棺盖前一侧。每下一钉,子女都要说一句吉祥的话语。
傍晚,必须“接三”。说明人死了三天,其亡灵就要到地府阴曹,或被神灵的金童玉女迎接去了。
于家备了一份头等车马“纸扎”,与真的大小一般。车内挂里子,冬天是棉帘子,夏天是纱窗凉棚,由一匹大菊花青的辕马驾辕,转轮,能拉着走,叫做落地拉的车。车前有顶马一匹,官人骑在马上,后面还有个跟骡。车上的铜活是用金、银纸糊出来的,做工精细。另外,还有四只粉红色的墩箱,上面绘有花卉图案。
时辰一到,于家大门外会安置一面大鼓,一对锣架,一对号筒,叫做门吹儿。
焚化纸糊车马活动结束后,随将“倒头饭”、“引魂灯”[亦称“倒头灯”]、“丧盆”[烧纸盆]统统放在灵柩前,专供前来吊丧者磕头之用。
旧北京的习俗,至亲往往在得知人去世之后就要前去丧家吊唁,其他亲朋一般在接三时才前去吊唁。而且要穿石青褂,男的去帽上红缨,女的不能佩戴首饰。
亲朋前来吊唁,刚踏进门,门鼓就要传报。鼓手们击鼓、鸣号,说明来的是男宾,如果击鼓、奏乐,便知来的是女客。
近亲一进门就要举衰,其他人到灵前再举哀,举哀完之后,由知宾挽慰下来,到账房交礼。
前来吊唁者所送的礼金都用黄色、蓝莶的封套装好,若是送挽帐或挽联则须是蓝、灰、青白等素色的,也有的送花圈、烧纸、冥钞、金银锞篓等。上完礼,账房会发给举哀人一条蓝绸条的白菊花,有的要发孝衣、孝带子。之后可以到茶座上休息。
吊孝的人,来到灵堂。看到于太医为亡妻子写的《悼亡》诗,挂在了灵堂的两边。
右侧一联是:
结发为夫妇,于今十七年。
相看犹不足,何况是长捐!
左侧那联是:
我鬓已多白,此身宁久全?
终当与同穴,未死泪涟涟。
修染跟着继母于湉来到了灵堂,哭祭过亡灵后,接待者便扶起了他们母子,修染一起身便四处踅摸,但始终没有发现清婉的影子。
于湉问道:“修染,你在找什么?”
修染说:“怎么不见我的那几个表妹。”
继母道:“噢,闺女们都是守在灵柩帐幕的后边。”
修染转身就要去灵帐后面去找,于湉赶紧拉住了他,说道:“女儿家,就是为了回避见到客人才守在灵帐之后。你一个大男人,怎好去见?”
修染随即止住了脚步,心想:出殡时,总会见到的。
【二】《悼亡-其二》梅尧臣.诗
每出身如梦,逢人强意多。
归来仍寂寞,欲语向谁何?
窗冷孤萤入,宵长一雁过。
世间无最苦,精爽此销磨。
古代,有“烧七”的习俗。
佛家认为,人生有六道流转,一个人死此生彼之间,在阴间寻求生缘,以七日为一期。如果七日终了,仍未寻到生缘,可以再续七日,便有了二七、三七……到第七个七日终,便必生一处。古人讲究“头七”出殡,这说明一般人是很容易“往生”的。
于家决定“头七”出殡。
棺木抬起之前 ,于慕凡双膝跪倒,手捧烧纸钱的丧盆,痛哭失声,然后把丧盆高高举起,使劲摔在地上,以至丧盆粉碎为最好。
三盆一碎,鼓乐即响,出殡便正式开始了。
出殡队伍最前面有开路的,沿途插放“路旗”——用五色纸或白纸糊成的小三角旗,指引死者亡魂;抛撒引路纸钱,以示买通沿路鬼魂。
紧跟其后的便是仪仗,本家有位高大的堂兄,抱着幼子于暮羽,在前面执“引魂幡”带队,他看到乐队沿途吹吹打打,并有白如雪花的纸钱到处飞扬。三岁的暮羽感到甚是热闹,刚刚还在悲怯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摇动着“引魂幡”欢欣鼓舞,咯咯大笑。
跟在其后的,牵缆持丧棍的长子于慕凡对堂兄说道:“大哥呀,你不要让弟弟在前头笑了……他这一笑……你让我这个不是亲的儿子,怎哭得出来……”
堂兄使劲在小暮羽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随即,于暮羽便大哭起来。这一带动,于慕凡及一大群侄子孙儿便跟着嚎啕,随即哭声震天。在一大队哭嚎孝子孝孙的后面,便是由32人抬着的棺木,棺椁后跟着的是坐着车轿的女眷和步行的亲友。
送殡队伍至人多处或大路口,都要停灵路祭,鼓乐也要停下来演奏。古代一般由亲友、邻里设祭,后来大多为丧家自己设祭,其意不过是显示丧事办得排场、隆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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