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 前朝当然也跟着抖一抖。主要是他们都找不到陶睿脾气发作的规律,不好轻举妄动。再加上陶睿虽然任性,目前亲政这一个月也没对国家百姓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大家自然是选择明哲保身,暂且观望了。
不过摄政王和陈家那位承恩公就忍不了了,两人差不多同时到御书房求见, 陶睿正让李太医给他按摩呢, 也不避讳,直接叫他们两个进来,闭着眼趴在软榻上慢吞吞地问:“摄政王、承恩公是代江嫔和陈嫔来请罪的?”
两人是来质问的,结果才进门就被陶睿倒打一耙,噎得够呛。
摄政王硬邦邦地道:“皇上, 不知小女到底犯了何罪?据臣所知,小女分明是被奸人所害, 因何褫夺她的封号, 降妃为嫔?”
承恩公不满道:“是被奸人所害, 还是自导自演?那药可是从江嫔身边的嬷嬷房里搜出来的, 哪里来的奸人?”他对陶睿拱手道, “皇上, 臣派人连夜探查,发现换酒宫女的家人全部失踪,家中有打斗的痕迹,想来是被人抓走的。定是下药之人以此威胁,让她插手这件事,与陈嫔无关啊。”
摄政王冷哼一声, “陈嫔月余前还‘不小心’将那淳嫔绊倒,害其落水险些丧命。此次又来喊冤, 可真是奇了,为何每次出事陈嫔都有嫌疑?”
承恩公与他争斗数年,当然不怕他,一拂袖,冷冷瞪视着他,“还淳嫔落水的分明是江嫔那宫女。摄政王,为何每次出事,始作俑者都是江嫔身边的人啊?”
两人针锋相对,犹如水火不容。
陶睿轻笑一声,“你们两个倒是对宫中之事如数家珍啊。”
两人同时心神一凛。
皇上这绝对是在敲打他们,前一晚宴席上的事太后仍在调查,根本没有对外宣告,他们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细节的?
这些年他们在宫里也有不少眼线,但被皇上当面点出来,这话就不好说了。
不过陶睿也没兴趣在这上面做文章,他唤来德顺,吩咐道:“去请太后,将抓住的几人和江嫔、陈嫔都带过来,对了,将端淳妃也请过来听听,日后这宫里头的事,都是要交给她打理的。”
德顺领命而去,陶睿才慢悠悠地起身,披着衣服看向摄政王和成国公,噙着一缕笑意说:“既然你们不满朕的旨意,那就把人都叫来,当场说清楚。”
两人同时拱手,“臣不敢。”
陶睿轻哼一声,起身去偏厅更衣。
他进偏厅后,海福安便从屏风后走出来行礼问安,低声道:“皇上,奴才听从您的吩咐,将查到的好些钉子都递到太后那边去了,太后清理了慈安宫的钉子,其他几处,看着像是要放些自己人。”
海福安身为下人,不好说太后浑水摸鱼,只是心里觉得太后错失了最好的机会,这次没把事情办漂亮,恐怕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陶睿早有预料,这位太后没什么能耐,野心却不小。他又听了下太后的调查结果,不有失笑。
这个水平怕是在校园里当班长都不行,管后宫还是算了吧。
他命海福安借此机会速查宫中各处的钉子,然后歪在床上,吃糖丸一样地抓了一把丹药,一粒粒往嘴里扔着玩。
系统还能实时转告他那边御书房里的情况。
李太医方才一直给陶睿按摩,这会儿陶睿没让他走呢,他就默默等着。当然他也是想亲眼看看狗皇帝和摄政王对上的场面。
摄政王与承恩公冷言冷语,打了几回机锋,之后摄政王的目光就投向李太医,沉着脸问道:“李太医,皇上的头痛症已有数月,为何还不见好?本王看,是你们这些太医不尽心!”
李太医忙道:“王爷恕罪,下官与太医院诸位同僚一直在研讨更好的方法,只可惜收效甚微。皇上近日因着亲政的缘故,终日繁忙,思虑过多,头痛才更加严重。若想减轻头痛,只能静养啊。”
摄政王目光闪了闪,静养?
为了皇帝的身体,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多出点力,让皇上得以静养啊。
他多看了李太医一眼,点头道:“说得不错,你们常在皇上身边,也多劝着些。政务重要,身体更重要。”
“是,王爷,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医治,多多劝谏。”
承恩公半阖着眼,没理这档子事。他们陈家为陶睿的皇位出了多少力?如今陶睿过河拆桥,用过就丢,居然当朝把他的官位给撸了,让他陈家的面子往哪搁?
他倒要看看陶睿有什么本事,怕是最后还要亲自来求他这老头子呢。到那时再出手也不晚。
陶睿扔了颗丹药进嘴里,笑了笑。李太医还挺敬业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还不忘撺掇撺掇,给摄政王递上一个好借口。可那又如何,他就要“消耗身体、操劳政务”,他们管得着吗?所谓“忠言逆耳”,历来也没几个皇上听啊。
陶睿一直晾着他们,直到太后和程倩倩来了,他才慢悠悠地出去。
陶睿坐下便道:“来人,给母后和端淳妃看座。摄政王和承恩公便站到一旁去好好看看吧,朕也很奇怪,怎么二位家中的教养如此……哼。”
摄政王、承恩公二人顿时就黑了脸。但他们能如何?还能和皇帝顶嘴吗?他们两家的姑娘还在那跪着呢。这么轻易就被人算计,能做什么大事?两人看着自家的姑娘,都是恨铁不成钢。
在场唯一忐忑的恐怕只有程倩倩了,这一下子见到了这个世界几位权力最高者,还是这种审案子的场景,她还是坐着的那个,总觉得有点发毛。
不过她尽力让自己端庄起来不露怯,整件事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要老老实实旁听就行了。
陶睿对太后说道:“宴席上出的乱子,母后可查明了?”
江嫔立刻喊冤:“皇上,我是被害的啊,和我没关系,父王,和我没关系啊!”
她的嬷嬷也紧跟着喊:“那药绝不是老奴的,不知谁被收买了来害老奴,害我们家主子,冤枉啊皇上――”
陈嫔冷声道:“贼喊捉贼!”
陶睿敲了下桌面,声音并不大,但她们看见陶睿冷漠的表情立刻收了声。陶睿看向太后,太后暗吸口气,沉声道:“那些个奴才狗咬狗,谁也不承认……”
“既然母后没查出来,德顺,把证据都拿出来。”
陶睿一声吩咐,德顺立刻干脆利索地摆出一样样证据,还有相关证人。包括先前承恩公所说的换酒宫女家人失踪一事,那些家人都被带了来,并且看押他们的人也都被抓来了,都是摄政王府的人。
换酒宫女看到家人无恙,立即哭道:“求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也是被江嫔娘娘威胁,迫不得已啊。但奴婢死也做不出加害皇上之事,便蒙骗她们,将她们给我的药用在了她们身上。奴婢为了不让她们怀疑,自己都沾上了啊,皇上明鉴!”
那老嬷嬷又惊又怒,当真信了是那宫女反水害的她们,觉得一定是陈嫔事先察觉,将计就计,坑了她们一把。她立即就想反驳,结果德顺又找来几个证人,就是把那药物卖给她的人,连包药物的纸上有什么记号都说得一清二楚。
老嬷嬷面如死灰,余光扫到摄政王看死人一般的目光,心中一惊。她和侄女进了宫,但还有弟弟和侄子在摄政王府做事啊。她决不能让主子沾上半点脏水。
她不舍地看了眼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侄女,闭上眼重重磕了个头,颤声道:“皇上恕罪,老奴、老奴是鬼迷心窍。当初知道能带侄女进宫后,就想让侄女飞上枝头。所以、所以老奴买通了府里的人,安排了这么一个局,就是想让侄女得皇上宠幸,到时只要查到陈嫔头上,老奴的侄女便是无辜的,就能翻身做主子。
此事乃是老奴一人所为,江嫔娘娘与王爷毫不知情,就连老奴的侄女也是被老奴骗过去的,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老奴深知越少人知道秘密越好,从未和她提过只言片语。”
江嫔悄悄地松了口气,有嬷嬷一力扛下所有罪名,她就没事了。那些证据也就那样,她吩咐嬷嬷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只要嬷嬷不供出她,那就是没有证据。
嬷嬷的侄女死死咬着唇不敢吭声,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他们全家都得死。
陈嫔那边更是没再说话,现在她已经摘出去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万一乱说话再惹祸上身怎么好?
就在御书房安静下来时,陶睿轻笑了一声,听着特别像嘲讽,“一人所为?”
他看向摄政王,“摄政王以为,她所言可属实?”
摄政王面不改色地道:“臣以为证据摆在眼前,这奴才定不敢再有半句谎话。”
陶睿点了下头,又问道:“陈嫔,这宫女与你宫里的宫女是姐妹,你认为此事与你宫里可有牵扯?”
“绝无丝毫牵扯!臣妾也不知道她们是姐妹。”陈嫔斩钉截铁地回到,一脸正色。
陶睿又笑了一声,像是在说:你们把朕当傻子呢?
他淡笑着说:“御下不严,闹出祸事,就算是前朝重臣也要受罚。此次对陈嫔、江嫔只是小惩大诫,就禁足三个月,为皇祖母抄佛经祈福吧。江嫔御前失仪,对朕大呼小叫,有失体统,禁足延长到半年。至于这老嬷嬷和她侄女,摄政王领回去看着处置。这个宫女,就交给陈嫔了。尔等可有异议?”
摄政王忍不住道:“皇上,此事完全是奴才做的错事,何至于降位份?”
陶睿看着他,“你以为呢?可是要朕继续查下去?”
摄政王心里百转千回,低头道:“一切听从皇上旨意,臣无异议。”
陶睿敲打道:“摄政王记得好好整顿王府,你若管不好你府里的人,如何能辅佐朕呢?朕需要的摄政王是位能臣,不是连家奴都管不住的人。你可要休养些时日调整一下?”
“谢皇上关心,臣,不需要。”摄政王咬紧了牙,扛下这份羞辱。
他不清楚皇帝怎么如此手眼通天,什么都查得到。给皇帝下药可是最敏感的重罪,如今显然是皇帝知道真相,因着没出什么事不跟他计较了,若继续查下去,那就不知还能查出什么了。又或者,皇上已经查出什么,只不过没拿出来说。
他这次只能认栽,不能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和皇上对着干。
陶睿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摄政王绷紧了神经时,陶睿突然说:“摄政王,朕看你和李太医很投缘、很聊得来啊。”
摄政王和李太医同时心中一惊,他们之前的谈话只有陶睿去更衣的时候,难道他们这边说点什么,立即就有人进去禀报给陶睿?可当时这边也没有宫人离开啊,陶睿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在暗中监视?
李太医冒出一身冷汗,他的身份藏着大秘密,他心跳飞速,琢磨着陶睿说着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陶睿道:“既然你们投缘,朕就做个顺水人情,让李太医去给江嫔诊治吧。江嫔泡了一夜冰水,脸色难看得厉害。李太医,朕命你调理好江嫔的身体,不容有误。”
“是,皇上。”李太医有些茫然,不明白这样安排是何用意,难道是试探他有没有归顺摄政王?
摄政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陶睿只是临时起意罢了,给李太医多一个机会接触摄政王的人,看看这前朝的人能干点什么。对待敌人,当然是他们越乱越好。
陶睿又看向承恩公,承恩公此时也正震惊于陶睿的势力。他以为陶睿是个废物,结果他没查到的事情,陶睿查得一清二楚。怕是他一直看走了眼,皇帝从前是藏拙呢。
但这样他更要争取,他已经没了官位,如果陶睿有本事用不着他了,那他们家就全靠陈嫔爬上后位才能起来了。于是他硬着头皮说:“皇上,此事与陈嫔毫无关系,她纯粹是被陷害的啊。”
陶睿笑道:“那她也太倒霉了,哪哪都有她。怎么但凡有点不好的事都跟她沾着边呢?就当她是被陷害的吧,朕就当她是无辜的。可这般倒霉之人,配得上后宫妃位?你想让朕也跟着倒霉吗?”
陈嫔脸色瞬间惨白,忙哭道:“皇上!皇上,臣妾不是不祥之人啊……”
如果传出这种名声,她一辈子就完了!
陶睿笑说:“朕只是随口说说,不过你也确实应当低调一点,证明给朕看,你不是不祥之人。”
承恩公脸皮抽动了下,心中恼怒。这简直是威胁,如果他再不识好歹,一句不祥之人就能废了陈嫔。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谢主隆恩。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陶睿挥挥手命他们都退下,只留了太后和端淳妃。
太后借此机会道:“皇上,这乱子纯粹是因为后宫无主啊,若是有人掌管后宫,那些个奴才哪里能下这样的手?皇上你尚且无后,不如哀家先帮你管着吧,日后定不叫这些事来惹你烦心了。”
程倩倩垂着眼,心想来了来了,经典的太后揽权啊!昨夜看太后宫里跟筛子一样,还以为太后是个被太皇太后压制的无能之辈,原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张嘴就要宫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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