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去,去哪儿……”
没待他缓过神,身子便是一轻,竟被楚立拎小鸡似的带走,不过片刻工夫,耳畔水声哗然四起,他昏沉沉跌落船板,掀起发烫的眼皮扭头一瞧,父亲立船头,竹竿刺破水面轻轻一点,暗河无风起浪,滚滚水流推着他们疾冲出去,迎面凉风吹得他好受些,也清醒些。
出了密道,他又被扔上马背,方挣扎着坐稳,身后多了一人,缰绳一甩,马儿嘶鸣着疾奔出去,在后山密林里穿梭,去往更幽暗的深处。
他火烧火燎的脊背在剧烈颠簸中贴上楚立温凉的胸膛,父子俩共乘一匹马于月下纵奔,虽不知去往何处,却摧得他眼前一阵清楚一阵模糊,一半是重明蛊的折磨,一半是濒死狼崽儿对父亲怀抱的依恋。
他产生一种可怜的错觉。
疼爱他的父亲,带他千里求医,不忍他受苦死去。
梦醒得很快。
马蹄声零星,身后一空,阴冷的风吹透了单薄的身子,楚子钰扶着马背抬起头,狠狠打了个寒噤。
密林尽头,惨白的月光下,是一望无际的坟。
粗略一数,近千块无名碑,在丛生密集的野草里,窃窃低吟。
风无端地越来越大,他手指骨节发白,死命攥着马鬃,错愕地看见楚立不知从哪儿搞出一块簇新的石碑,抱在怀中,穿梭在坟冢里,四下寻觅了会儿,来到一块颇有年月的碑前蹲下,抬掌运力,将新碑竖在其旁,又以指为刀,于碑上刻字,石屑纷落,吹散在风中,化作渺茫雾气。
楚子钰颤巍巍翻下马背,按捺着惊惧走进碑林,来到楚立身后,看清碑上字迹——杨牧成。
这是……何意?!
旁边这旧碑莫非是易初云。
可待楚立抬手缓缓抹去旧碑之上所覆的尘土,他瞳孔一缩,看见陌生的名讳。
怀越。
这又是谁?和杨牧成有何关系?
父亲带他来此,究竟是为何?
他喉头一动,还未及问出口,忽听有笑声在背后响起,顿觉毛骨悚然,蓦地回首,却没瞧见人影,碑林之外驻马处似有青灰袍影掠过,下一瞬,斜前方无名石碑之上一人悄立,枯瘦如老柴的北山岳俯首望过来,似笑非笑。
“外,外公……?!”他大惊。
“好孩子。”北山岳的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笑容转瞬即逝,死死盯住半蹲在碑前的楚立,没有说话。
楚立没有回头,只是沉静又缓慢地自怀里摸出一条白色带子来,系于左臂,方才起身,转脸去看脚踩无名碑的老人,淡漠的神色一如往前,眉宇间却无端多出几分年少者才会有的锋芒锐气,在怒号的阴风中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像一柄直刺天空的出鞘剑,很陌生,又有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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