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听了太子妃的话, 复又默默坐下,小声道:“他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要气死盛家的祖母和姑母……”
太子妃却觉得这事没有她想得这般难做, 开口劝解道:“什么入不入赘的?你是县主, 他是将军,你有皇天封地,他也有不菲家产,原该是天作之合, 金玉良配,不过是两府合并为一府的事情。难道他要入赘, 你还真就不管他独居的母亲了?至于你们将来的孩子, 也不会只一个的, 便是几个姓柳姓成, 随了你们自己的心愿。”
知晚沉默没有说话。
太子妃再接再厉道:“成将军其实私下跟太子说过, 他让你招赘婿,一来, 是怕你被动匆匆而嫁所托非人。二来, 他一早便想好了入赘, 这样也免得你有寄人篱下之感。若是他母亲一时想不通, 也不必合府而居, 你们可以小两口自过自的,免得你被婆婆立规矩……他虽然拐了七道八道的弯子,可处处都为你考量着,这样有担当又心疼你的男人世间不多, 你可不要因为一时的顾虑而错过此等真心之人啊!”
其实太子妃说得这些, 知晚此时也想明白了,心内一时也是酸甜交错, 不知该如何抉择。
那开口回拒的话,在舌尖兜转了几下后,终于没有说出来。
成天复去求到陛下那里,而不是自己来求入赘,绝对不是要搬着皇帝的招牌对她施压,而是由着陛下开口,就不能让姑母桂娘说出怨尤她的话来。
毕竟天子赐婚,哪个敢抱怨?他说不会让她低头嫁人,这话他是真在努力去做!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只能让他一人流血出力,毕竟……这世间除了他,她也不想嫁给其他的男人。
太子妃见知晚低头不说话,心知此事便是成了。
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要是不愿意,就算陛下施压恐怕也不能成。
剩下的,权看成将军有没有将自己“嫁”出去的本事了,但愿迎州的乱事能够尽早平定,成将军的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这边太子妃探到了柳知晚的口风之后,便让太子趁着请安的时候呈报给了陛下。
顺和帝听说那丫头低头默认了之后,倒是叹惋良久。他一直希望柳丫头能够跟自己的皇孙结下良缘,可惜她非要招个入赘的,没法再配皇孙。
他更没想到成天复那个狂傲以极的小子,竟然甘愿低头入赘,也要抱得美人归。
这样的肆无忌惮,不顾及他人非议的张狂……让顺和帝竟然有种羡慕之感。
他当年就是有太多的放不下,才与锦溪彼此遗憾错过。而成天复却为了佳人几次拿功名利禄做赌,大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洒脱。
真男儿当如此!
柳丫头也是被这小子给折服到了,才会点头允婚的吧?
不过成家小子既然立下了军令状,就不能空说大话。若是他拿不下迎州,就算两情相悦的婚事,也没门!
想到这,陛下拿起了迎州那边传来的战报,皱眉看了一会道:“盐水关急需的军资还没有送到?”
太子连忙回禀:“迎州有许多被炮火所伤的兵卒,急需大批药材。分管此事的郑太医已经紧急调拨了附近各个州县囤积的药材,调拨人手打磨调配,不日就能送到前线了。”
陛下点了点头道:“分拨军资的事情,原该是你大哥调管,不过他上书说以前分管此类事情时,因为自己治下不严,时有贪墨事情发生,一时也怯了手。而且他还有可能领兵奔赴前线,实在难以抽身,恐怕难以周全,朕才将此差事分给了你,毕竟你主理盐税,还有户部的事情多时,心思也细腻些,由你来管,也免得出错。”
太子连忙道:“请父王放心,儿臣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定然殚精竭虑不让前线的将士们等得太久。”
顺和帝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有人门外禀报,说是慈宁王一家入宫问安。
陛下扬声命他们进来。
今日慈宁王和王妃领着新入门的儿媳妇与儿子一起入宫拜见父王与母后,算是孙媳妇的见礼,顺便再陪陛下与皇后用膳。
久久不出佛堂的田皇后也出来应一下景,接受慈宁王家新妇的跪拜。
如今田皇后在宫里低调了许多,除非年节宫宴,不然都见不到人。
不过她就算被陛下冷落了,也是低眉顺目,见到陛下丝毫不见怨言。
陛下虽然厌弃她,但看在她是一国之母的情分上,在人前倒也过得去。
因为之前太子妃差点滑胎的事件,太子与皇后的罅隙更大,就连后来太子妃诞下一子,举行满月宴时,都没有抱孩子去见皇后。
不过太子在父王的跟前看到了自己的生母,却也脸色如常,礼数尽是周全着。
田皇后接受了拜礼后,便借口着身有不适,想回去歇躺去了。
陛下因为有事与慈宁王讲,便对太子道:“你也许久没见你母后了,就陪着你母后回宫歇息去吧。”
陛下也知太子与田皇后母子不和,不过想要名垂青史的帝王之家,却也不能有不敬生母的皇储。
顺和帝觉得冷落了田皇后这么久,也够她记下教训了,便想着让太子恭送一下母亲,最起码,别叫宫人看了笑话。
太子遵旨将田皇后送回宫里去后,转身便想走,却被田皇后叫住:“太子,你还在怨我?”
太子恭谨跪下道:“儿臣不敢!”
田皇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如今你也为人父,有了儿子,可曾设身处地想过我当时的感受,那时的你还在襁褓里,我夜里都舍不得将你交给奶娘,可是你却这么生生被人抱走,我想见都见不到你一面!”
听着母亲悲切的声音,太子微微伏下,只恭谨地弯腰,听着母亲的临训。
田皇后久久不见太子,在嬷嬷的搀扶下,悲切地走到儿子的近前道:“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就算再怎么思念你,也只能隔着院墙而望。等你大了,能满宫跑了,却不认我了。好不容易等你要娶妻了,我是想着要你娶田家人,可又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希望能跟你亲近一些,可你最后娶的又是陈家女人。这叫我如何能平心静气?我承认,当初谋算皇嗣的确是我一时糊涂,可是我只不过是想要个称心的儿媳妇,她不也平安生子了吗?你还要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太子一直弯腰恭谨地听着,可是他的眼底却一片清冷。
只待田皇后哽咽得稍微停歇了一会时,他才开口道:“母后不必如此悲切,您最近礼佛,应该知道佛经中的因果报应,若是亲手种下此因,又何必埋怨得此果?”
田皇后的声音微顿,嗔怒道:“殿下,你这是何意?”
太子微微抬头看着她,慢慢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儿臣因为仙逝的陈皇后督促功课,责罚太狠,而心生怨尤,觉得是因为我非她亲生,她才待我如此苛刻。所以趁着温书的光景,偷偷跑出了书房,仗着自己人小,便从狗洞钻入,来到了您的寝宫,指望着偷偷见您一面。”
听到这,田皇后疑惑地看着他,她怎么不记得太子曾经偷偷来见她?
太子勾住嘴角苦笑一下:“”当时您正在内寝与亲信说话,儿臣顺着窗缝听着您是如何吩咐亲信,让舅舅收买了太傅,给儿臣添加本不该是我这年岁修习的功课。”
那时的他年岁受限,一味添加繁重的课业,如何能消化得了?这样太傅便可名正言顺地到陈皇后那里告状,说他惫懒功课,换来的就是陈皇后望子成龙的重重责罚。
这般用心,自然是希望太子怨恨着陈皇后,让他对嫡母不再亲近。
田皇后听到这里,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那时他才多大?居然从来未曾听他提及过。
“……我那也不过是为母之心,生怕你对嫡母比我还好……”
太子淡淡打断了田皇后的辩白:“母后,您还是莫要自欺欺人了。当年陈皇后需要过继嫡子,宫里年岁合适的孩子,不止儿臣一个。陈皇后起初的意思,也是寻个开蒙的孩童,检验是否聪慧,再选个天资出挑的过继,可后来,她为何改了主意,过继了尚在襁褓里的儿臣呢?”
田皇后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太子冷冷说道:“那是因为田家舅舅得了您的授意,收买了皇寺里的和尚,换了皇后求挂的筒签子,让她以为宫里有个孩子的八字贵重,最裨益她,所以她才改了主意,过继了尚在襁褓里的我!”
田皇后倒吸一口气冷气,不敢相信太子竟然知道这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立刻急急辩白道:“这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量。陛下的儿子那么多,我那时还不是皇后,如何能让并非长子的你脱颖而出?唯有让你成为陈皇后的过继嫡子了!”
太子郑重向她再拘礼道:“您也说了,儿臣如今已为人父,当知道做父母的心情。若是儿臣,宁愿过粗茶淡饭,简衣陋食的日子,也绝不会拿自己尚在襁褓里的骨肉做踏板,还冠冕堂皇说不要他,是为了他好……”
这话说得甚重,田皇后一时气急,腾地起身快步走过去,狠狠扇了太子一嘴巴。
太子并没有避开,生生挨了这一巴掌,然后重新又恢复了往日的恭谨道:“母后手臂如此有力,可见身子骨还算硬朗,既然如此,儿臣便不多叨扰,还请母后好好安歇。”
说完,太子便退出了中殿,退出门口之后,便转身离去。
田皇后一时浑身发抖,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儿子质问心虚造成的。
她身边的嬷嬷连忙过来恭请娘娘消气。田皇后猛地挥开她,只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被陈皇后养废的逆子!不过幸好她也不止一个儿子!
只要她还是皇后,那么她这么多年的苦心就没有白费!来日方长……想到这,田皇后转身入了佛堂,拿起木槌,在光滑的木鱼上大力地敲击着……
当太子回到东宫时,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慢地朝外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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