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普渡众生,圣人宽宏大量,可惜吴欢既不信佛也不是圣人,他就是个胆小记仇的普通人。当宋轻朗问他想不想报仇时,吴欢心动了。
一直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困惑、埋怨在刹那间松动,挣扎着跑出来,狰狞凶恶得连吴欢自己也感到惊讶。
他说:“想的。”没有后悔。
宋轻朗一拍即合,双手搭在吴欢的肩膀对他说道:“相信我,我知道怎么让他们后悔。”
吴欢不解,但信任宋轻朗。
礼堂会议结束,吴欢和宋轻朗走出来,刚好碰到出来的大部队,而林长宿几人好巧不巧走在最前面。几步距离就相遇,林长宿率先和宋轻朗打招呼,聊了几句后就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她身旁的吴欢身上。
“这是吴欢同学吧?”
吴欢?一旁始终懒散困倦的傅星河听到这名字下意识抬头看过来,但只看了一眼,很快就失去兴趣的垂下眼皮了。
游飞白和杜舟萝一时间没想起吴欢是谁,他们只看得见宋轻朗,她身边的吴欢完全被忽视了。
吴欢没理会林长宿,低头玩着奶茶杯。
林长宿没表现不满,他身后的拥趸者率先不满的质问吴欢为什么那么不礼貌,只得到宋轻朗轻描淡写的回复:“吴欢有点怕生,不好意思。”
林长宿:“是这样啊……没关系。”说完他又多看了吴欢两眼就转头对傅星河说:“星河,学生会那边还需要你交接一点事务。”
傅星河应了声:“走吧。”
他们一行人就走了,但吴欢和宋轻朗还能听到林长宿的拥趸者在抱怨:“长宿你脾气不要太好!”、“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怕生,是故意不理睬人的吧。”、“实验班的插班生,听说来了一周,只跟宋轻朗说话。”、“到现在也没摘下帽子和口罩,没人看见他的脸,听他前桌说,是他长得太丑了。”
“不是吧?”、“吴欢自己亲口对宋轻朗说的,还能有假?”
“所以他不是怕生,是丑得不能见人?”、“哇!那得多丑!”、“……哈哈哈你别说了,太伤人自尊心了。”
宋轻朗翻白眼,对吴欢说:“他们那群人就这样,有点钱、有点聪明,在他们那个圈待久了就容易失去基本的礼貌。”
吴欢轻声:“我知道。”他对这样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游飞白忽然回头对林长宿几人说:“我想起‘吴欢’是谁了。”
杜舟萝没反应过来:“什么?”
游飞白:“华初附中,赖着傅星河不走的那个小孩。”
杜舟萝记起来了,脸色沉下去,对‘吴欢’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两年前那段过往也不是多有趣的回忆。
他们这圈里的人挺固定,因为彼此家世相当,里头的弯弯绕绕其实挺多,某个程度而言,他们很排外。
本来只是想消遣‘吴欢’,无聊时玩一玩,结果对方反抗得太厉害,激起他们的征服欲和好胜心,不自觉玩得太过火……总之后来是傅家解决了这件事,他们也被禁足一个暑假,出来后直接进高中,而傅星河身边再也没有出现那只小老鼠。
杜舟萝似笑非笑:“该不会新生就是两年不见的小老鼠?”
游飞白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们可能没注意到,新生虽然没露过脸,但他的手长得好,我不是个手控都心动了。”
言下之意,新生‘吴欢’和他们认识的那只山里出来的‘小老鼠’不是同一个人。
杜舟萝:“无所谓啰。”过了一会,她回头说道:“要想知道他是不是两年前的‘吴欢’,看看口罩底下的脸不就知道了?”
林长宿:“别说笑了,我听班主任说过,新生好像有些心理疾病,不露脸是因为太自卑了。贸贸然摘下他口罩可能会刺激他的病情,闹出事来怎么办?”
杜舟萝嗤笑:“又丑又有病,干嘛还出门。”
游飞白三番两次听新生长得丑,心里那股因‘新生有一双好看的手’而升起的隐秘的兴趣乍然而熄。他看向始终一副倦怠模样的傅星河,心念一动,恶趣味的问:“星河,你不好奇新生?”
傅星河抬起眼皮:“没兴趣。”
游飞白笑了笑,对林长宿说:“长宿,你生日会邀请一下新生吧。免得被说孤立他。”
林长宿温文尔雅:“我已经邀请过了。”
风一吹,窗帘吹起,金黄色的阳光洒落进来,衬得林长宿皮肤更白皙,如梦如幻。
游飞白回过神来,见杜舟萝都快看痴了,于是凑过去逗弄她。
林长宿坐在傅星河身边,递给他一份文件,顺便询问:“星河,你时差还没倒过来?”
傅星河整个暑假都在国外,开学回国,时差倒不回来,因此总是困倦疲惫。
傅星河应了声,过了一会说道:“如果新生拒绝,你们别为难他。”
林长宿:“……我会劝飞白他们。”他扫了眼休憩的傅星河,心中若有所思,因为一个名字而产生的好感,是为了弥补过去的视而不见吗?
***
两年前,吴欢16岁。
吴欢在傅家沉默的迎来他的16岁生日,和待他越来越冷漠的白眼、冷嘲热讽,他和傅家实在格格不入。天一亮,吴欢还得在他生日这天去上学。
学校于吴欢而言是个噩梦。
吴欢低着头,抓着书包带子进教室,惊讶的发现书桌和书本都安放原地,书桌没有被扔到楼下的杂物间、书本也没有被扔进垃圾桶,但这不能带给吴欢安心,只能增添他的恐惧。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又想到了其他新奇的玩法。
班级里的嬉笑热闹对吴欢来说就像猛兽,他战战兢兢的待到下午放学,始终没发生意外,铃声响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
但那口气松到一半,经常欺负他的那群人突然堵住他的去路,把他架到教学楼五楼天台。天台上是游飞白、杜舟萝和另外两个人正在打牌,林长宿在看书,而年纪最小、性格最冷漠的傅星河拿着平板电脑看视频。
吴欢被架到天台,拼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像个丑角,在一众明丽阳光的同龄人之中格格不入。
一只小老鼠误入孔雀窝里,怎么被欺负都不为过。
那群以游飞白、傅星河一行为马首是瞻的人拖拽、踢打吴欢,把一些辛辣刺鼻的油性物体泼到他身上,旁观的人哈哈大笑。
吴欢抱着头尽量保护自己,他知道呼救没用,求救也没用,当初对傅星河的救命之恩,似乎都在傅家收养他之后一笔勾销。
傅星河认真看平板超前学习功课,对身旁的吴欢的遭遇视而不见。
他从不主动、更不会开口欺负吴欢,但正是他的漠视纵容了其他人仅仅出于看不惯、好玩而对吴欢施行暴力。
“艹!”和游飞白打牌的人输了,回头暴喝:“吵你妈的吵!”
所有人噤若寒蝉,而那来自于隔壁体校的高壮男生将阴鸷的目光落在抱头的吴欢身上,眼中是看见臭水沟老鼠的厌恶和恶意。
吴欢瑟瑟发抖,他怕这人打他。
体校的男生会打死他的!
好在游飞白出声制止了,他说:“这是我们班的人,你不能打。”
吴欢并不感激游飞白,因为这少年性格最恶劣可怕,他被欺负的那些主意,十有八九出自游飞白。
果然,接下来杜舟萝输了,游飞白就提议用吴欢顶替杜舟萝,让给他们体校的人惩罚。因为钻了规则的空子耍小聪明,体校的男生很生气,他们将怒气对准吴欢。
吴欢恐惧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被体校男生揍的话,他一定会死。
恐惧中的吴欢拼命抵抗、挣扎,逃跑过程不慎失足摔下五楼,因为楼下有一顶防雨棚,缓冲吴欢摔下去的冲势,他才没当场毙命。
救护车很快到来,吴欢当时还有意识,他看着天台上俯瞰的那群同龄人,明明光鲜亮丽、阳光开朗,也可以对他人不吝善意,为什么独独欺负他呢?
吴欢的目光跳过傅星河,惊慌失措的尖叫逐渐模糊,他只见到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温柔的清风拂过脸颊,温暖得足以抚慰他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疼痛。
他或许……自由了。
“——啊啊啊!!!”吴欢从睡梦中惊醒,白天近距离接触傅星河他们,晚上忍不住做了噩梦。他当即跳下楼,穿着睡衣、赤着双脚,匆匆跑下楼,循着灯光看到书房门半掩,于是冲过去推开,在楼兰郁抬头的瞬间如乳燕投林似的摔进他怀里,“先生。先生。先生……”
楼兰郁皱眉,摘下眼镜搁桌面,抱着吴欢单薄瑟缩的身体轻声安抚:“又做噩梦了?”
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令吴欢心安。
吴欢在重症监护室时,其实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害怕傅星河的声音、傅家人尖利刻薄的责骂,但很快有个人走来,脚步铿锵有力,一来就镇住混乱的场面。
声音冷淡、坚硬,可以想象那是个会让人畏惧的男人。
连昏迷中的吴欢都害怕。
然后他就听到了更加混乱的、尖利的尖叫,那是刚来的男人突然教训傅星河。
第一次,第一个人,为毫无干系的吴欢,教训欺负他、漠视他的那些人。
那个人就是楼兰郁,吴欢又敬又怕的先生。
吴欢紧紧扒在楼兰郁的怀里,蜷缩着双腿、蜷缩着肩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但他目光茫然、面无表情,这是发病时的症状。
楼兰郁抱紧吴欢,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吴欢,看着我!”
严厉的命令使吴欢更加依赖的挤进楼兰郁的怀里,“先生。先生。”像只雏鸟拼命钻进鸟妈妈胸脯前温暖蓬松的羽毛。
楼兰郁脸色黑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放手,抱起吴欢到书房隔间去,哄小孩似的拍他的后背,轻言轻语的说话,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虽然吴欢此刻比瓷器还易碎。
“吴欢,我在这陪着你。”、“你要是怕,就在我这里睡。”
良久,吴欢从噩梦恐吓中醒来,发现自己扒着楼兰郁不放顿时脸颊烧起来,心中十分不好意思,喏喏说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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