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监大约没料到我会深夜前来,所以受惊不小,说话也磕磕巴巴:“陛下……陛下……”
我见此人不成,于是又指了另一个内监问:“珊娘呢?她人在哪里?”
那人只是顿首,我突然了悟,一股杀意从我胸内涌出,我几步登上台阶,一脚踹开殿门,门扇“砰”一声撞开,我昂首直入,正殿中燃着灯烛,可是并无一人。我径直朝左走去,帘幕低垂,两名宫人见我气势汹汹闯进来,吓得惊呼一声,又跪下来朝我行礼。我火冒三丈,一把掀开帷幕,大声道:“李穆,你这个大骗子!”
席上诸人尽皆抬起头来,还有两三个人好奇地望着我,我看到了阿穆居中而坐,身边跪坐的皆是皇室近亲,比如阿穆的姑父——驸马都尉高敬,还有永安长公主、泰安长公主、齐王礼、秦王祺、韩王祁,甚至还有我的四哥裴季常。元珊倒是也在,不过她和泰安长公主的女儿远宁县主坐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正在说话。
我的脸“腾”一下似乎燃着了,阿穆站起来,似乎很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其余的人纷纷朝我行礼,我没料到寝殿中会有这么多的人,一时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丢人了简直,兴师动众来捉奸,谁知道会是这样啊!
我眼看着阿穆朝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交待才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我心里一急,“咕咚”一声往地上一倒,晕了。
醒来的时候长风寂寂,吹起殿中帘幕,那些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殿中十分安静。远处燃着灯烛,近处却并没有点灯。月色从长窗中漏进来,烙在席上,仿佛一点浅淡的银光。阿穆就跪坐在我身边,一只手还握着我的手。我心中气苦,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丢脸的事情,只想闭起眼睛,继续装睡。阿穆却低声温语,唤了我一声:“十六娘。”
我十分难为情,不愿意看他,他却将我拉进他怀里,我挣了一挣挣不开,便由他去了。他将下巴搁在我发顶,暖暖的呼吸拂在我的额间,我心里嗔怪,却听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十六娘。”
“做什么啊?”我心一横,睁开眼睛,大声质问他。这一招是我小时候闯了祸常用的,阿爹看我理直气壮的样子,多半会狐疑自己搞错了,再不然是旁人冤枉了他的宝贝女儿,他满腔怒火都转成自疑,我便又逃过一劫。
阿穆的模样却是啼笑皆非:“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心虚所以又顶了一句嘴:“那你到底要说什么,快说!”
阿穆干脆换了别的话来问我:“你今天出城来,陈将军没有问起么?”
我脸上一热,本朝太祖于马背上得天下,那时候太祖皇后陪他征战多年,有鼎立乾坤之功,所以本朝皇后权重,且多出于武将之门。庚寅年宫门之变,千钧一发的时候,是皇后沈氏率兵力战,夺回玄武门,从而救得世宗皇帝性命。所以从那之后,如果皇帝不在宫中,那么皇后是有权执鱼符开宫门的。只是这个规矩立下来,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天下承平,皇后虽然名义上仍旧领着禁军的坤安、钦安、圣安三部,但亦只是遥领,从来不干涉禁军细务。今日我深夜出宫,无论如何,算是惊世骇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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