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柱状的虹光冲天而起。
虽距万里, 仍能感受到其中磅礴的灵力。
白虎遥遥望着那道光芒，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双龙戏珠......”
瞳孔一缩，他猛地抓住绿云的肩膀, 朝虹光的地方飞驰而去。
......
在那柱状虹光笼罩之中，蟒蛇模样的龙七渐渐褪去其余四眼，头上也缓缓冒出一角。
随后，一角分化为二。
它竟是直接跳过化蛟的阶段, 一跃化龙！
然而，它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双眼眯着，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早知如此，之前我就不该心软帮你们！”
它垂下头，看着平躺在它身下的沈启, 眸色微沉。
沈启现在的状况一点都不好, 他表情痛苦, 七窍流血, 俨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龙七能感受得出来，再过片刻, 它与沈启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就会彻底消失。
它既成龙，何人敢称主？
束缚在它身上的“一言技”已经失效, 它现在能畅所欲言, 也能一走了之。
可身体就如灌了铅般，半分都挪动不了。
因为它知道，但凡它偏移一分，让这磅礴的灵力钻进沈启身体里，不出一个呼吸, 沈启这单薄的身体就会彻底炸开，连同他的魂魄一起，粉碎成尘埃。
按理它是该高兴的，它本就是一条恶龙，活着就当作恶。
前脚被人镇压了上万年，后脚又被一条不知所谓的蟒蛇夺了龙身，还受制于人，不得言语，不得不从善。
如此深仇大恨，就是沈启死一万遍，也不足以平息它的愤怒。
但，它就是不愿！
它杀沈启一万遍是它的事，若旁人想动沈启分毫，得问过它同不同意！
哪怕是所谓天道，依旧如此！
它猛地抬起头，一声龙吟，直冲九霄！
余音未落，另一道龙吟紧接着响起，气势震天！
闻风赶来的修士们远远地围成一个圈，看着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
有人无意识问：“这是怎么了？”
竟真有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灵泉秘境开启，我等刚进来不久，就见一剑宗弟子带着一金色凤凰自头顶上掠过，紧随其后的还有万兽宗沈启和他那条近来一心向善的六眼金纹蟒！”
“我等从未见过凤凰真貌，见状急忙赶上，谁知半路便被灵泉秘境弹了出来！”
“之后灵泉秘境彻底封闭，谁也进不去，跟着里面就升起了这道光柱，一路往上，直通天际。”
听完前因后果，修士们的议论声愈发激烈。
“瞧这光柱之上，与传说中的‘飞升之门’是否格外相像？难不成是有人要飞升？”
“传说灵泉秘境中有仙人留下的聚灵阵，能引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这许是他们中有人开启了那个聚灵阵，惊动了天道？”
“不管是怎么样，龙凤呈祥，双龙戏珠......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场面，就是死了，又有何妨？”
许是应了这人的愿望，那道光柱突然产生了一丝波动。
自光柱中散发出的灵气，如利刃般锋利，如磐石般沉重，撞得围观者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鲜血吐了一地。
有人捂着自己受损的丹田，惊恐地看向光柱内苦苦支撑的众人：“只是逸散出来的灵气便恐怖如斯，在其中又该如何难熬？”
这句话刚一落地，在空中盘旋的金色凤凰便像是折了翅膀一样，突然自空中落下，声声泣血。
眼看这只凤凰就要自爆而亡，被双龙追逐着的那道光芒，突然露出一道析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挺拔如剑，口中轻吐二字：“器来。”
瞬间，天下之器，齐齐脱鞘而出，冲天而起！
离得最近的这批修士们纷纷爬起身，想要抓住离自己而去的武器们，然而就如握不住的沙般，这些跟了他们许久的武器们动如闪电，瞬间冲进了那道光柱之中！
那道身影瞬间便被淹没，如蚕蛹般被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然而下一刻，一道银色的光芒蓦地破开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包围圈，连同这冲天的光柱一齐斩断，自上而下，结结实实地斜插进泥土里。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
它阻断了那道冲天的光柱，将奄奄一息的金色凤凰护在身后，一步不退，纹丝不动。
已经接近暴走边缘的龙七见状，红着眼，用长尾卷起身下的沈启，抬头冲那条翻滚不停的小龙吼了一声，跟着冲进了铁剑的庇护范围内。
紧接着，那条小龙也翻滚着跌了进来，龙身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它勉力抬起头，眼含热泪，颤声道：“都怪俺，要不是因为俺......”
龙七抬起龙尾，一巴掌甩在它脑袋上，冷冰冰地道：“看不出来，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吗？”
小龙缩着头，眼泪汪汪却不敢哭，委屈地道：“谋杀？谁要谋杀我们？”
龙七没说话，但它缓缓抬起头，最终却是将视线投向了那片异常平静的天空。
忽而，数不清的黑气，自空中落下，瞬间占领了此方土地。
围观的修士们措手不及，方才受伤比较严重的，瞬间便被黑气覆盖。
等黑气再离开，原地连血肉都不剩，只余一堆形状分明的白骨。
受伤稍微轻一些的修士，倒是还有还手之力，但这些黑气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纵然他们的灵气不会衰竭，体力也有耗尽的那一刻。
更何况，他们分明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所有灵气仿佛都被抽到那道光柱之中。
留在空气中，能被他们吸收的灵气，少之又少。
惨叫声四下而起。
浮在空中的黑气越发浓稠。
被白虎拎在手里的绿云目睹众生此状，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
许久没出声的白虎突然道：“这一幕，与万年前，一模一样。”
他蓦地止步，松开手，双唇紧抿着，低声道：“我已经，等了一万年了。”
在他对面，站着一道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
连表情，都是一样的认真。
二者，合二为一，天地间忽然变色！
所有的灵气，所有的魔气，卷成了漩涡，疯了一般钻进那道长身而立的身影里。
有人跪地呼喊。
“这才是飞升成仙！这是仙！”
“魔仙，这竟然是魔仙！谁说魔不能成仙！”
“剑宗白虎！白日登仙！”
绿云落在地面上，仰头看向那道宛如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灯塔一般的身影，抿唇不语。
她的耳边还残留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万年前，吾欲毁天灭地，吾之魂魄自我肉身中分离而出，卷走吾之魔心，藏匿不现。”
“如今，天道为孽，吾身吾魂吾心合一，立地成仙。”
“当，灭天道，夺生魂，救吾之所爱，纵无归路，亦义无反顾。”
他是要，一命换一命。
脑海中的线索终于全部连在了一起。
万年前，天道受损，非白露不可挽救。
白露以身饲天，终于换来了人间安康。
然而，白虎心有不甘，想要灭了这方天地，以报白露身亡之仇。
他的魂魄与此背道而驰，偷心而出。
既无魂魄，又无魔心，纵是名为“天道之下第一人”，然白虎却迟迟无法飞升，与天道一争高低。
他蛰伏万年，终于在此刻，等来了天道露出马脚的机会。
救出以身饲天的白露，或者说，为早已不存在的白露报仇，是魔心与圣魂在众多不同的道中，唯一能达成一致的“道”。
他们如今的融合，为的，就是将此“道”贯彻到底！
灭天！
白虎的一步登仙，为的不是飞升出此界，而是要灭天！
发现这个事实的众修士们惊恐地看着天空中的那道渺小的黑影，嘴巴大张着，连议论的话都说不出。
与此同时，绿云的面前忽然下起了雪。
她伸出手，漫天雪花落下，触之即化，唯独一片染着鲜血的雪花残留在她掌心。
这是......灵泉秘境的秘晶。
睫毛一颤，视线范围内多了一抹耀眼的绿。
她抬眸往前望去。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却稚嫩的脸。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这张脸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说稚嫩......大概是因为眼前这张脸，瞧着才不过十二三岁。
虽是才十二三岁，但眼前这个小小少女的剑法，已足以称得上至化境了。
一套剑法下来，小小少女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她将剑一收，往后一靠，边擦汗边望天，自言自语道：“大树啊大树，你要是觉得我今天进步了就掉一片叶子下来......”
忽而，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打着旋落下，正好落在小小少女平摊着的掌心中。
她翘起嘴角，将掌心一收，背到身后，略显自得地道：“那今天就到这了，我要回家了！”
小小少女奔跑着离开那棵大树，一头钻进大树永远都看不到的山洞里，沉沉睡去。
此后每日，小小少女都会跑到大树下练剑，在得到大树的“夸奖”后又“回家”。
有时候，她的家是山洞，有时候，她的家是河岸，还有的时候，她的家只是一片荷叶。
不过，每一天，她的家都会离那棵大树近一点。
直到某天，她受了很重的伤，全身的力气只够走到那棵大树下。
她靠着树干，笑着问：“大树啊大树，你会嫌弃这无用的我吗？不过嫌弃也没办法了，我没力气走回家了。”
大树没说话，它本来也不会说话，但树叶簌簌，倒像是它在辩解什么的似的。
小小少女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幸运的是，她的生命力很顽强，就算是受了重伤也没死，睡一觉起来又活蹦乱跳了。
不过自那之后，她就不再“回家”了。
日复一日，小小少女终于长大，她的剑法也越来越熟练。
有天，她心血来潮，跟大树说：“我要去外面建一个宗门，就叫剑宗好了。”
大树晃了晃树枝，似在表达赞同。
于是她投身进花花世界，创建了一个叫剑宗的宗派，并打出了自己的名头。
再回去时，她大老远就笑着道：“大树啊大树，现在别人都叫我‘与天道齐名之人’！”
这一回，却没有簌簌的声音来应和她。
因为大树已经快要枯死了。
它的树冠再不如往日般茂密，树根也翻在土外，如难看的疤痕。
要不了几日，它就会彻底风干，成为他人的柴火。
在外面被称作“与天道齐名之人”的女子，好似回到了还是小小少女的时候，靠在树干上哭了起来。
她说：“纵然我与天道齐名又如何？我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
一根树枝掉落，恰巧落在她的肩头。
就好像久未见面的老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拿起那根树枝，突然没来由地问：“你想当人吗？”
大树不解，但还是用尽全力来晃了晃残余的树叶。
它自然是想的。
要是当了人，它会努力修炼，争取能一直陪在女子身边，看她肆意挥剑，看她快意人生。
最重要的是，它能在她下一回哭泣的时候，轻轻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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