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想来想去, 都觉得自己并非源头祸首。
陆黎便觉得心中稍安。嚼在口中的魔芋丝，似乎也更有滋有味了些。
车窗外，清晨的城市, 正在一点点苏醒。
渐亮的晨光里, 悄悄暗淡下去的路灯。行道树的树影间，穿着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人, 和手里的扫帚一起，穿行其间。
要去的新站，在老城边上, 靠近新区。
路上车不多。
后视镜里，老大的银灰色车子, 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丝毫没有跟丢的危险。
一路过去, 街边店铺, 居民楼上, 已有不少人家亮起了晨起的灯火。
透着灯火的窗玻璃, 暗沉沉的, 映出她化了淡妆的干净面孔。
椭圆脸儿，尖下巴, 齐肩的长直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高高的, 干净利落的，露出一双轮廓清晰的耳朵。
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专业又干练。
因为她是要去工作。
陆黎把筷子插在纸杯里, 空出手来，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套已经修改过许多遍的PPT，关于劳务型企业制订劳务合同中的注意事项及常见案例分析。
这次去做培训的企业不大, 却是国有集团的下属公司，因为母公司与他们事务所长期合作，才有了这样的培训安排。
是很有可能拓展业务的机会。
就在刚才，见到他之前，她都还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准备好的开场白。
想跟上学时背诵古诗词一样，不分感情，不分逻辑，能熟到一提上句，下句脱口就来的境界。
这样，就不会因为可能的紧张怯场，而忽然忘词卡壳了。
这是她的经验。
毕竟，这一次去，也不知阵仗如何。她也不想在老大面前丢人。
刚刚被治愈的肠胃，又有了些许紧张，微微缩紧。
陆黎咽下口里的东西，低下头，避开杯沿边的筷子，捧着温热的纸杯，抿了口杯子里的汤水。
润一润干巴巴的嗓子和肠胃。
魔芋丝，海带结，鱼籽袋……杯子里的煮物已经见了底。
余光里，那个朝思夜想了许多回的冤家，还是固执地只留给她一个“我在专心开车不能随便被打扰”的侧脸。
啊，对了，这儿还有个等着被她哄劝顺毛的闹脾气家伙呢。
一瞬间，工作与生活，界限模糊地正面相撞。
不至于摇摇欲坠，可也足够震感强烈，感觉得到的纷乱复杂。
陆黎默默叹了口气，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又想起，自己是擦了唇膏的，于是又默默缩回舌尖，把嘴闭上。
车子里开着导航。
系统却一直懒懒的，好一会儿才念叨上一两句。
大概走的都是主干道的缘故。
陆黎看了看导航地图上的行程，这个时间，路况尚好，最多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到车站了。
僵持了一路的局面，却还是僵持着，半分不肯松懈。
这人，真是……
明明昨天还在手机上，对她千般撩拨万般调戏，脸红心跳的疯话一说一大把，好像除了想她就再没别的心思。
可今天真的见了，却因为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细枝末节，愣是梗着脖子跟她赌气闹脾气。
陆黎忿忿地想着，把只剩下一点汤水的空纸杯，扎进塑料袋里，又拿起了旁边被冷落了半晌的白胖包子，扒开袋子，恨恨地咬了一口。
微甜的肉香，软糯黏腻。
嗯，不错，是叉烧馅儿的。
看在他对她的口味还是这么周到惦记的份儿上，她决定临下车前，再做一番最后的努力。
……可这话，又要从何说起呢。
她的思绪，在满脑子的PPT里交叉穿梭，没边没沿地发散，她也就跟着没边没沿地开口：“……你们昨天弄得很晚吧？”
突然的她的发声，比导航里的女声更引人注意。男生的视线，却只是收回了一些，透过长条的前视镜，往她身上落了一落。
“嗯。”他短促点头，唇角的线条，依旧紧着。
“那……你睡得也很晚吧？”
“嗯。”
“……今天又起这么早。是不是很困？”
“嗯。”
“……”想要继续下去好难。
她打算换个思路。
“你这车子哪儿来的？”他的财产情况，她估计比他本人都清楚，好像还没有固定资产这一项。
“借的。”
“跟谁借的？”
“我们队长。”
“……哦，这样啊。”陆黎嚼着嘴里的叉烧肉包，掩饰似的，抬手在车门上摸了一把，“我说怎么没见过呢。”
“……”
依旧和之前一样，总是搁浅到不能继续的对话。
陆黎终于一阵心累，轻轻放下了手，一直挺着的腰背也塌了几分。
“楚迟，你……是不是在跟我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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