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九个月未见, 他明显又黑了一些，下巴也变得尖了一点。
整个人凌厉了不少，却也没脱那股子不服管的锐气。
熹微的晨光里, 他抱臂倚在车边。牛仔裤, 套头衫，寻常得像是因为迫不及待来见她而随手从衣柜里捞出来换上的。
……除了头上那顶不常见的棒球帽, 和他脸上那种不像是久别重逢的第一面该有的表情。
不过，可能是起得太早，脑子还有些混沌未明, 陆黎一时也并没顾得上多想。
她挺高兴地微笑起来，下意识就朝他所在的方向多走了两步。
因为太过意外, 连嘴上的招呼也忘了去想, 只本能地想要靠近, 好像这无声的动作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男生也冲着她这边, 一挺腰, 直起了身。目光却淡淡的, 朝同样等在一旁的银灰色车子边上扫了一眼。
黑色的棒球帽，帽沿随之转向。
看不清帽檐下他的目光, 却感觉得出那目光，并非全然友善。
因为, 那越发棱角分明的下颌上, 唇角的线条，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一点笑意也无。
陆黎的目光也下意识追随。
追到一半，才恍然回神，她这一番睡眼惺忪摸黑早起，为的是肩上沉甸甸的电脑包, 和还拖在手里的行李箱。
还有那边等着接她一同赶车去的师兄老大。
他才是那个意外。
陆黎被自己的本末倒置囧了一下。
随即，很快回神。
一大清早就糊了满脸的隔离和粉底，明明白白提醒着她，她还是个要赶车出差讨生活的职场人。
向那人靠近的脚步堪堪停住，一张脸略微尴尬的，转向原本应去的方向。
银灰的车子边，自家老大一身休闲款的衬衫西裤，套着件硬挺的风衣外套，正叉着腰，一脸“今天这场不是应该我主演么怎么突然就换了人”的微讶表情。
还有一点不知是不是自己该出声的犹豫。
他冲陆黎微微一笑。
隔着整个车身的距离，看着她原地犹豫，看着男生向她走近，看着他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行李箱，好像他才是约好了来送站的那一个。
她也没有闪避，带着点懵懂的信任，下意识就松开了手，把行李箱交到了他的手里。
两人并肩向他走近。
三人间的等边三角形，原本就快被拉成了扁长的勾股三角，他自然是被丢得最远的那一个斜边顶点。
这下，倒是重新聚拢了。
他抬了抬眉，才找回自己的立场似的，朝男生所在的一侧努努嘴：“这位是？”
故意拉开了些距离感的问话，询问的对象自然是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将他晾在一边的师妹本人。
其实，通达人情如他，并不是一点端倪也没瞧出来。
他知道，她有个帅气精干的特警男友，在外参加维和任务有一段时间了。据说近期就要回国，想必就是这位仁兄了。
从刚才起，两个男人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
像是不约而同有着某种共同企图的心有灵犀，两个人自打一照面，就似乎对对方存在于当下这个时空的原因，隐约有所顿悟。
即使从未谋面，即使未曾交谈，刻意避开的眼神交流也脆弱又短暂。
可他还是对他的身份隐约有所预感。
说不清原因，只是凭直觉。
那人身上的领地意识太强，让他想无视都难。
他比自己到的更早。
明明没穿制服，车子也非警用车牌，说不定身上那股肃杀之气也是敛过之后的结果，可他还是几乎一眼就猜定了这人的职业。
摸过枪的，强人，不好惹。
他觉得，对方也一定猜到了他的身份，和他来此的目的。
透过未明的天色投来的目光，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纯粹的打量。
打量他的体貌，打量他的人品，顺便打量了他那点大概连陆师妹本人都尚未觉察的小心思。
□□似的，犀利又精准。
他发现，自己连理直气壮与他对视都很难做到。那些应对旁人的适当虚应游刃有余，眼下竟有些失效。
……明明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子。
当真是……后生可畏。
心里飘过这点老气横秋的感叹，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可余下的时间里，他的目光，终究没再与他的对上。
就在刚才，他又目睹了陆师妹见到那人时，那一点旁若无人的情不自禁。
从与这男人见面起就开始动摇的那点小心思，几乎是在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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