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能饮一杯无
当阅卿哲站在蔚缘面前的时候,蔚缘心一横,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因夜里山中温度极低,布料也有几分冰凉,她抱着他的腰,觉得他好像比之前清瘦了几分。
他低头看她,摸了摸她的发丝:“别害怕,我来了。”
其实她刚才就已经不怕了。
蔚缘在他胸前蹭了蹭:“你好像瘦了点?”蹭到他不怎么厚的衣衫,她反应过来,连忙跳开,拉住他冰凉的手:“你怎么不穿外套?”
他笑笑:“走得急,没事。”
她蹙起眉,握紧他的手:“你还说没事,曹秘书都说你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去穿外套?”
他回握住她的手:“你在我旁边,我就不冷。”
蔚缘“扑哧”一声笑了:“阅卿哲,你变得好肉麻。”
阅卿哲的眉眼映着月色,格外动人:“因为是你啊。”
他曾尝试过极限运动,在世界最高峰北麓五千米以上的高度定点跳伞;也曾在挪威速降滑雪。可那些在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中追求刺激与升华的瞬间,都比不上此刻她站在他的身边,将他的手拢在滚烫的手心里。
他忍不住失笑:“我真的不冷,我没那么虚弱,你放心。”
她才不可能放心,她越看阅卿哲越觉得他楚楚可怜,让人心疼不已,抱起他的手呵了好几口气:“你手都凉成这样了。”
“那是因为担心你。”他垂下视线,想了一会儿,“蔚缘,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孩子?”
蔚缘一脸震惊。
他笑笑,将她抬起的手拉下来:“因为你实在是母爱泛滥。”
蔚缘:“……”当她听不出来他在暗暗嘲讽她一样。
她哼了一声:“阅卿哲先生,我们现在还没有复合,你跟前女友提出这种请求,可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对不起。”他反应很快,“我应该先问你,蔚缘,我们可不可以复合?”
她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神,心又化了,还要装作勉为其难:“好吧。”
他笑着握紧她的手。
两人走了七八分钟,蔚缘便看到了前方空地上土砌的平房,窗口是厚纸糊的,有暖融融的灯光透出来。
蔚缘有点好奇,又有点犹豫:“这就是隐士住的地方吗?我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阅卿哲看了眼半掩的门,说道:“他应该已经去别的地方了,把房间留给了我们。”
蔚缘错愕道:“留给我们?那他住哪儿?”
阅卿哲推开门,带着她走进去:“有些隐士不愿见外人,会在外人来之前便躲去别处。你不用担心,他还有别的住处。”
蔚缘了然地点点头,环顾屋内。
房间不大,不超过二十平方米,家具陈设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几张板凳,还有一个放满了书的大书架。
蔚缘看着桌上颇有年代感的煤油灯,有些感叹:“能过这种没有电没有Wi-Fi的生活,不愧是隐士。那他们每天就看书吗?”
阅卿哲让她坐在床上,沉吟片刻,说道:“其实隐士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有些人是来山中静心研究学问的。有人研究天文学,有人研究中药……他们在这种环境下易于静思,能提炼出更精进的学问。”
蔚缘看向黄褐色的土墙,艰难地辨认着墙上狂放不羁的草书:“君若故高乱……”
阅卿哲笑出声:“君若欲高卧。”他将被子抖了抖,继续道:“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
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
蔚缘把这两句话在舌尖滚了一滚,阅卿哲去到屋外的水瓮中舀了一瓢水,然后又回来倒进泥制的茶壶中。
他把茶壶放在小炉上,用火柴点燃里面的竹条,指了指茶壶说道:“这位隐士手工艺很好,这些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
蔚缘忍不住称赞:“太厉害了吧……”火光映在阅卿哲白皙的脸庞上,她忍不住开口:“你会做隐士吗?”
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蔚缘好奇道:“为什么?”
阅卿哲笑了笑:“因为红尘里有你啊。”
“……”蔚缘沉默半晌,恳切道,“阅卿哲,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我以为女孩子会喜欢这种。”他无奈地笑了笑,想到他和蔚缘刚分手时曹秘书天天在他身边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他怎么追回蔚缘。
他揉了揉眉心,正色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出世静思,长时间处于孤立的状态中。而且我从事的行业,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得出研究成果。”
生物制药……听着就是在那种高科技的实验室里才能行吧?
阅卿哲用毛巾垫着茶壶,将水倒在陶制的杯里:“他这边没有水,只有酒,要喝一点吗?”
蔚缘有些错愕,可也确实口渴,便说道:“一点点吧。”
“度数不高,他自己酿的。”他将杯子递给蔚缘,“有些烫,小心点。”
她握着暖乎乎的杯子,犹豫着开口:“我们今晚还下山吗?”
阅卿哲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现在下山要走近一个小时,也不安全,我们在这边休息一晚吧。”
她又要和阅卿哲一起睡了吗?
蔚缘吹了吹杯中的酒,想要掩饰脸上浮起的红云。
而后,阅卿哲从屋外铲了一簸箕土倒进小炉里,把火盖灭。火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那张侧脸依旧好看到不可思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抿了口杯中的酒,口感有些苦,但咽下后又慢慢泛起一丝甜味。
蔚缘喝了一杯,还有些意犹未尽,把杯子伸过去想要续杯。
阅卿哲摇摇头:“晚上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蔚缘悻悻地将杯子放下。
阅卿哲摸摸她的头:“睡觉吧。”
“怎么睡?”蔚缘眨巴着眼睛看他,“我们一起吗?”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书架,蔚缘扯住他的衣角:“你不准看书,你要陪我睡!”
阅卿哲回过头,看着蔚缘红扑扑的脸颊,水灵灵的眸子眼神迷离,失笑道:“蔚缘,你该不会……这就醉了吧?”
蔚缘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还在死鸭子嘴硬:“没有啊,我怎么可能醉了?”
她躺到床上,把马丁靴蹬掉,鞋子“咕噜噜”滚出老远。阅卿哲无奈地替她将靴子捡回来,在床下整整齐齐摆好。
蔚缘滚进床铺最里面,把被子掀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躺下。”
“等一会儿,我要点下暖炉,不然晚上会冷。”
蔚缘有点困了,闭上眼睛,嘟囔道:“你要记得上来哦。”她担心她不说他又自顾自在床边看书,遂佯装凶狠地补充,“不然我明天醒了会生气的!”
阅卿哲将煤油灯放到远一点的窗台上,避免她刺眼,柔声应道:“我听你的。”
怕吵到蔚缘,阅卿哲还是在床下看了一会儿书,确定她睡稳后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他刚躺下,蔚缘就好像有所感觉似的蹭过来。
她抬起腿搁在他腿上,手臂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前。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他把被子拉起来,想把她的腿放下去。
没想到原本睡得像猪一样的蔚缘居然醒了,睁着一双黑漆漆的杏仁眼,怔怔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愧疚。
他摸了摸她的头:“吵醒你了?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不好睡。”
蔚缘看着阅卿哲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下意识抬起手去摸:“卿……卿卿啊……”
他“嗯”了一声。
蔚缘的手指滑过阅卿哲的眉骨,又轻抚上他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柔软的唇上,不管是不是梦,她的大脑都在催眠自己:这就是梦,放纵起来吧,蔚小缘!
她抻长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起初只是轻轻辗转,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次又一次,渐渐不满足于此,开始用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他的嘴唇。
身旁的人似乎默默配合着,蔚缘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她抬起“爪子”摸上阅卿哲的胸膛。
阅卿哲终于无奈地开口,声音微哑:“蔚缘……”
她用吻封住他的唇:“别说话,你只是我的梦而已。”
突然间,面前的男人反客为主,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他。
他吻得有些凶狠,双唇重重地摩挲过她的唇瓣,然后抿了一下她的上唇:“乖,张嘴。”
两人的唇舌终于分开,蔚缘的脸已经烫到可以煎鸡蛋了,杏仁眼蒙眬地看着阅卿哲,阅卿哲笑着点了点她的唇:“现在知道我不是梦了吗?”
蔚缘“唰”一下收回放在他胸膛的手,抓起被子盖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知……知道了。”
他忍着笑把被子拉下来:“别闷着自己。”
蔚缘闭着眼,平躺在那里装死。
他轻轻把她脸上的发丝拂开,柔声道:“睡觉吧,晚安。”
蔚缘没说话,心跳如擂鼓,一下又一下地在胸腔回响。
第二天蔚缘醒来的时候,阅卿哲不在她身边。
她环顾四周一圈,打开手机,阅卿哲果然给她发了短信。
卿卿:我去接点山泉水,你醒了的话别担心,稍等我一会儿。
蔚缘摸了摸唇,昨晚滚烫的触感好像还存留在上面,她回想起昨夜的唇齿厮磨,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捂着烧红的耳朵,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她为什么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装疯卖傻调戏阅卿哲啊!
然后果然重蹈覆辙,撩拨不成反被撩拨……
阅卿哲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蔚缘在床上发疯,有些好笑地把水桶放在一边:“起来洗漱了。”
蔚缘的身体猛然僵住,阅卿哲看她的脸紧紧地压着枕头,就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轻笑着去拉她的肩:“闷久了大脑会缺氧,容易变得更笨。”
蔚缘猛地抬起头,哀怨地看着他:“阅卿哲,你变了。”
他把水桶里的水倒进茶壶,挑眉看了她一眼:“哪里变了?”
“你以前至少不会明着嘲讽我……”她坐起身,哼了一声。
“刷牙吧。”阅卿哲把水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来,“蔚缘小朋友,生活需要一点真实。”
她起身走到门口,一边刷牙一边含混不清地开口:“你去哪里弄的牙膏牙刷?”
“牙膏是我跟隐士要的,牙刷是我带的。”他看蔚缘回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我还没用过,放心。”
蔚缘吐出一口泡沫,小声说:“我也没嫌弃你啊。”
都睡一张床了,共用一支牙刷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把牙刷在杯子里涮干净,然后把水倒掉,将水杯和牙刷一起递给阅卿哲:“你还没刷牙吧?”
他笑着接过去,然后递给她刚刚兑好的温水:“喝点水吧。昨天晚上喝了酒,今天起来头疼吗?”
蔚缘摇摇头,抿了一口温热的山泉水,入口清冽甘甜,回味无穷。喝了两口,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蔚缘:“……”
阅卿哲看了一眼表:“才九点多你就饿了吗?”
蔚缘有点不好意思:“我昨晚没吃饭……”
他笑了笑:“屋外那块菜地里有小西红柿,我带你摘一些暂时充充饥吧。”他顿了一下,摸摸她的头,“等十点左右,我带你去一个隐士家里吃东西。”
蔚缘有点惊奇:“他居然会接待我们啊?”
“我早上跟他们聊过了,会的。”他弯下腰,摘下几颗小西红柿,“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大部分隐士都很平易近人,他们只是不喜欢被打扰而已。”
蔚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阅卿哲收拾好东西,带着蔚缘往山林深处走去。
滕黄山中的空气十分清新,蔚缘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跟着舒展开来,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无比轻快。
山路有些不太好走,阅卿哲一直拉着她,蔚缘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阅卿哲拉着她爬上一个有点陡峭的土坡,含笑睨了她一眼:“笑什么?”
“就是想到……”蔚缘摸了摸鼻子,“小时候我爸带我春游。”
“……”阅卿哲无奈地点了点蔚缘的额头,“现在是你男朋友在带你,山游。”
“下流,什么下流?”蔚缘被石头绊了一下,没听清。
阅卿哲叹了一口气:“好好看路,你小脑不够发达,说话时四肢容易不协调。”
蔚缘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阅卿哲你真的变了!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到达一处悬崖边,悬崖下是一个石砌的小屋,旁边有一小块郁郁葱葱的菜畦。
蔚缘跟着阅卿哲走到屋前,石墙上有手写的墨迹: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阅卿哲拉着蔚缘绕过石屋,蔚缘才看到屋后竟然别有洞天:“前面的石屋是这位隐士的闭关房,他的生活起居一般在这后面的山洞里。”
阅卿哲轻轻叩响了山洞前的竹门,很快,竹门从内拉开,门内是一位穿着长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你们来了。”
“王老师。”阅卿哲微微一笑,向他介绍身边的蔚缘,“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蔚缘。”
“蔚小姐。”
王老师冲蔚缘颔首示意,蔚缘也连忙礼貌地回应:“王老师您好。”
“不用这么拘束,过来坐吧。”王老师带着两人往山洞里走。
蔚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住在山洞里,忍不住好奇地左右打量。
山洞两侧的书架上陈列着许多古籍,剩下便是简单的生活用品。
王老师让两人在石桌边坐下,石桌上的篦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蔚缘的肚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王老师把篦帘端起来,笑道:“我刚把饺子包完你们就来了,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出去煮。”
王老师离开了山洞,蔚缘盯着墙边摆着的米面油,有些惊讶:“原来他们也要买东西的吗?”
“大部分是朋友特意送来的,他们并不特别需求这些,没有的话就吃自己种的蔬菜或者野菜。”他看了一眼,说道。
蔚缘有点佩服他,摸了摸鼻子:“你知道的真的好多。”
他云淡风轻道:“工作需要罢了。”
王老师做的是一顿白菜饺子,似乎还混了别的野菜,汁水饱满,香甜可口,蔚缘吃了十几个,见阅卿哲很早就停筷,她也不好意思再吃,轻轻放下了筷子。
王老师似乎看穿蔚缘的心思,说道:“我包了很多,你再吃点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阅卿哲也冲她笑了笑:“不用管我。”
蔚缘又吃了几个后终于饱了,便看向阅卿哲,发现他脸色苍白得有些不自然。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她吓得连忙拉住他冰冷的手:“你怎么了?”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