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5 恋爱记录(2)
接连几份没谈妥的合同丝毫没影响公司的扩大,用小黄那番豁达话讲,他们这帮程声老同学最缺什么?最缺的就是失败经历,他们这帮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书里电影里讲绝望讲走投无路,他们只狐疑,勉强共情,但从没体会过,现在跑来最容易失败的行当闯荡,若还是一帆风顺才可怕,总该有挫挫锐气的机会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宣布大失败那晚,大家在公司开了几瓶香槟,喝着香槟总结失败原因,情绪未被几份连着谈崩的合同影响,反而每个人都越挫越勇。这帮小年轻窝在会议室里讨论了整整一晚未来方向,直到快天亮才散伙。
程声趴在会议室窗边向外看,看黑沉沉的天逐渐被地平线冒出来的光亮掩住,但他尚未欣赏完一场完整的日出就被随之而来的业务催出门。
冬天即将到来那段日子里,公司再融了一轮资,没多久又新招来一大批员工,区区一层写字楼开始显得狭窄,程声和几个人商量,重新选地,找了栋刚建好的独立小楼,不再与其他公司共享一栋楼。
程声程序员的身份也被彻底剥夺干净,公司越来越大,等着他处理的事早不再是电脑里的代码,秋天往后他每天跑在公司各种大业务间,再也没闲工夫做原本最擅长的技术工作。
没几天入了冬,所有人都换上厚衣服,只有张沉一个人仍旧保持一身夏天装扮。他好像天生对寒冷敏感却不惧怕寒冷,大雪天清晨坚持穿短袖跑步,别人裹着厚衣服嘴里刺溜刺溜往楼上走,他却搭着毛巾在一旁扇风。
偶尔程声遇到他戴着耳机在公司楼下晨跑,心一横,立即决定这天提前上班的计划取消,背包往长椅上一撂,坐在旁边专心看他跑步。
几个提前来公司的同事经过他们,看程声抱着包支着脑袋,大老远就摇胳膊喊他:“程哥,在底下干坐着干什么呢?”
听到动静,程声扬手和他们打招呼,接着转手往另一边跑步不带喘气的张沉那方向一指,“我等张沉,差不多到上班时间我俩一起上去。”
其他人走近了,看程声百无聊赖坐在棵覆着雪的香樟树下,再往他指的方向看一眼,“嚯”了一声,边往大门口走边跟程声唠:“你和小张最近怎么黏得像串糖葫芦似的,亲兄弟都没您哥俩亲。”
程声朝他们笑:“他很有意思的,不然你们也坐一会儿,等到点再上去?”
几个人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活儿还等着我们呢!”
工作日里他俩只能偷偷摸摸眉来眼去,不过大部分时间只是程声单方面眉来眼去——开会时给张沉偷偷打眼色,趁他去茶水间接咖啡时出其不意从背后抱住他,可这方面他总不是张沉对手,刚把手放在这人腰上就被他提溜着抱去旁边桌子上亲一通。
外面同事工作的声音隔墙传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全落入程声耳朵里,他觉得刺激,好像在众目睽睽下偷情,胳膊在墙上摸索大半天,终于找到开关把灯按灭,在漆黑狭窄的茶水间里抱着张沉吻了一会,等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才让他们的身体分开,转身把灯打开。
挨到快过年,张沉开车载他去冬游。路上程声问他过年回不回云城,张沉却说不回,他每年只和海燕乐队一起过。
副驾上的程声听了自告奋勇举起手:“今年还有我!”
张沉拿余光看了他一眼,问:“你不回家陪父母?”
“他们不用我陪也热热闹闹。”程声靠着车窗一直看张沉开车的侧脸,看了许久说:“陪你最重要。”
张沉显然不信,“你爸妈肯定比我重要。”
程声透着车窗往外看一眼天空,自言自语:“说这话不会遭天谴吧?实在太没良心。”但很快他就回过头,信誓旦旦地说:“你重要。”
这句话结束,一旁的张沉却摇摇头,“你真敢说。”
程声掰着手指跟他数:“真的,按重要程度排,第一阶是你,第二阶是我爸妈和我自己,第三阶是老秦常欣Frank,之后才是其他人。”
张沉终于侧头看他一眼,却只说:“要好好爱惜自己。”
程声脑门抵着车玻璃,想了想,叹口气:“这事很难,需要学习。”
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张沉发现自己也不大爱自己,就不再为难程声,随口道:“是很难。”
前面是颠簸的大土路,一路上程声被颠得晕头转向,恍然间回到第一次去云城那辆大货车上,他没问他们的目的地,张沉去哪里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开到终点,程声先跳下车,往远处一看,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枯草地和芦苇丛。
这样衰败的景却丝毫没有影响张沉的兴致,他停好车,把一众设备从车上搬下来,边对程声说:“枯草也很好看。”
他还告诉程声自己不大喜欢都市,有闲工夫总往穷乡僻野跑,带着他的乐器电脑来雪山草地,坐在这里弹琴写歌看天,和枯草芦苇为伴,慢慢等一天消耗过去。
程声跟着张沉走到芦苇丛里,他看着夕阳里张沉背琴的背影,火红的光把他的黑琴包染得发亮,周围野蛮生长的植物快挨到他胸口,顺着冬日里的寒风一阵阵摇晃,时不时刺在他露出的皮肤上。
张沉随手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过身来问他:“你想不想听歌?”
程声点点头。
他们找到一片空地坐下来,四周是短短的枯草,张沉把琴包打开,刚拉到一半却听到对面人惊讶的声音:“这是……是我送你的那把吉他?”
张沉点点头,却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只有这一把木吉他,电吉他倒是很多。”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程声,发现他有些局促不安,两只手不断在膝盖上摩挲,过一会儿,张沉果然听到对面人犹豫着问:“你要弹什么歌?”
“fly me to the moon。”
程声把头低下来,小声说:“好老的一首歌。”
张沉看他,但很快转过头摆弄吉他,“这是我学的第一首歌。”顿了下,他又说:“你教我的。”
旁边的程声把头抬起来,刚刚窘迫的表情消失,手也从膝盖骨移到草地上,整个人像是终于回过神。
他趁张沉调音的间隙不断往那边靠近,最后把头靠在他肩上,眼睛看向远处快要沉进地平线里的落日,嘴上故意说:“那我可真厉害,自己弹得不怎么样,竟然教出来一个专业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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