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程声恨不得钻进地底下,但他无处可钻,只能像只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张沉后脖颈,打死也不抬头。
张沉反倒脸不红心不跳,自在地应付前台,还背过手去安抚程声。
交完钱他们就出门。昨天的暴雨停在半夜,今天大晴,路上的雨水早已被晒干,张沉背着鸵鸟程声旁若无人地走在小道上,一路上不少人看他们,程声始终不好意思抬头,就这么在他背后闷着不出声。
张沉怕他闷死过去,试探性地颠颠他,侧过头问:“看不出你还挺害羞。”
这话让程声受到挑衅,马上抬起头来反驳他:“我们昨天晚上都这样那样了,搁谁谁不害羞?而且我嘴上全是伤,一抬头别人就能看到,多丢人!”
张沉居然难得笑了一下,他想,一个人没法承担的东西很多,但两个人没法承担的东西却很少,程声不需要做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能让张沉从生活里游上来透一口气。
李小芸的葬礼办在八月末。那时候云城的气温已经逐渐往低走,风吹得猛,绿叶也开始褪色,临近葬礼那两天城里天气更是急转直下,接连一周大阴天。
这场葬礼办得简单,在外地工作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没来,只是自家两口人合一起吃顿白事饭,碰两杯酒,再去城郊买块墓地把人葬了就算人落地归根。
院里人对他们家的态度很暧昧,绝口不提他们家任何事,毕竟死人最大,人只要一死,千万种不堪与矛盾都会随风而去。
在某种程度上张沉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人该活得随性,痛苦本身毫无价值,如果自己不想活,那就不活,只是他遗憾自己对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明白得太晚,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李小芸的葬礼几乎全部由张沉一手操办,张立成非但没管,甚至连自己老婆头七没过就在某天夜晚对张沉说:“给你找个后妈怎么样,家里只有咱俩大老爷们怎么过日子?”
张沉眼皮都没抬一下,“户口本在我这,别想。”
李小芸在张沉枕头下面压了一张纸,里面交代了几件事——咱家户口本和房产证都在衣柜里面的暗格里,你自己藏好。你屋课桌最里面压着一个黄信封,有一万块钱,是程声奶奶给的。她还答应帮你把户口转去上海,听说那边学校好,也比咱这里容易录取,千万不要拒绝,自尊没那么重要,以后再报答人家也不迟。
最后一句是,你和程声不是一路人,及时止损。
张沉带着这封信和不属于他的钱在妈妈的墓地前站了许久,慢慢蹲下来,给妈妈磕了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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