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俩都站在黑夜中,没人看清对方的表情。
李小芸这巴掌打完,愈发冷静,问张沉:“那孩子呢?”
张沉老实回答她:“回他奶奶家去了。”
李小芸又问:“今天几号了?”
张沉说:“七月三十。”
李小芸没坐下,像樽石像一样站着,她“哦”了一声,慢吞吞地一字一字说:“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
可她马上就变得失控,冲上去一把抓住张沉的衬衫领子,又给了他一巴掌,这巴掌比刚刚力道还重,张沉歪着脸,感受到刚刚扇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颤巍巍的,好像憋了十来年对自己所有的怨气终于顺着这股力道轰然泄下。
这次张沉早有准备,冷静地再挨了一巴掌,没有惊讶也没有其他动作,又说了声“对不起”。
这两句连在一起的“对不起”让李小芸失控,他们母子俩在今天像换了种身份,从前李小芸从未对他动过手,张沉也从未说过“对不起”,可今天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做了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
李小芸扯着他袖子,忽然毫无章法地开始捶他胸口,使劲儿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嗓子发出哽咽声,像某种濒死动物的呜咽,“你怎么这么傻?你没听你爸说过么?人家是什么人什么家庭,你是什么人什么家庭?人家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腻歪了拍拍屁股走人再换个地方,一毛也不会损失,你呢?你这一年怎么过?别人怎么骂你的你知道吗?人家说你为了攀高枝连男人都不放过……”
张沉的衣服被李小芸抓得一片狼藉,他很久没喝水,嗓子哑得厉害,隔了半晌才开口:“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
这句话好像让张沉不舒服,他说完抬手摸摸刚才李小芸那一巴掌打上的右脸颊,那里有点发烫,可能肿了,张沉不在意自己的脸肿没肿,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别人说就说,我不在乎。”
李小芸重重呼了口气,肩膀骤然垮成座坍塌的桥,她突然坐下来,连带着扯了一把张沉的衬衫边,要他也坐下。
夜里很安静,张立成没有回来使得母子俩之间更安静。窗户仍大开着,没人管它,外面的风渐渐变大,燥热夏夜里膨胀着,带起一片沙沙声,母子俩在这阵树叶声中对坐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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