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内心的一场独白
温启正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只是一瞬,他又很快恢复如常。
“低血压,不是什么大问题。”
宁傲月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温启正朝她看了一眼,带了点抚慰的意味。
两人的眼神交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温沫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明天我带你去做个全面的体检吧。”
“不用,年中学校才安排了体检,除了低血压,什么问题都没有。”温启正温声道,并没有抬眼看女儿。
“学校的体检只是常规体检,你去做个全面体检,这样我才放心。”温沫不傻,她觉得老爸应该有事瞒着她。
“这件事后面再说,先吃饭吧。”温启正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事情。
本应是欢欢喜喜的一顿饭,但温沫食不知味。
饭后,温沫和余博衍收拾桌子,温启正招呼宁傲月去客厅喝茶。
“余医生,我觉得我爸有事瞒着我,如果只是普通的低血压,他为什么不敢让我带他去体检,”温沫心不在焉地洗着碗,她忽然想到什么,手上动作一顿,兀地转头,“他会不会是生了什么很严重的病,所以才……”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忽觉心里非常惶恐。那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从小相依为命的老爸。
手上一个打滑,手里的碗掉落在水槽里,发出“嘭”的一声脆响,碎成几片。
温沫心尖一跳,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余博衍打开水龙头,将她手上的泡沫冲干净,把她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嗓音徐徐:“先别乱猜测,去找你爸好好谈一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别怕。”
温沫点了点头,心里头突然就没那么慌了。
余博衍把碎瓷片扔在垃圾桶,接过那些没洗完的碗盘,示意她去跟她爸爸谈谈。
他眉目微垂,洗碗时专注又从容,无端地将她的心静了下来。
温沫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再次睁开眼睛,俨然已经平息了情绪。
她走去客厅,见她老爸和她老师似乎起了争执。
印象中,她老爸似乎没与谁起过争执。
他总是那么温和儒雅,无论是对待学生同事还是街坊邻居。
“傲月,这件事你别再说了!”
温沫刚走过去,就听到了这句话。
温启正脸色不大好看,宁傲月也抿紧了唇,气氛有点紧张。
“爸,老师,你们在谈什么事?”
温沫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但她总觉得应该是跟她老爸晕倒的事情有关。
“温启正,如果你不说,那我就直接跟沫沫说了。”宁傲月的神情是温沫从未见过的严肃。
“傲月,你……”温启正转头看她,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好,让我自己跟她说。”
宁傲月点了下头,起身,走去阳台,把空间留给那对父女。
“爸,你想跟我说什么?”温沫直直地看着她老爸,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温启正微垂着头,似乎在犹豫应该怎么开口。
半晌,他才抬头看向温沫,神情平静:“沫沫,记得你刚上二年级的时候,曾经拿书上的一句话问过爸爸,”他略顿了下,才继续说,“你问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和你说,人就像树上的叶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感受过阳光,经历过风雨,叶子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只是叶子的生命是有限的,有一天它们都会掉落,但是,不用伤心,叶子掉落在地上,变成了肥料滋养大树,大树就会长得更加高大强壮,长出更多的叶子……”
温沫苦笑:“爸,我都24岁了,你还当我是小学生吗,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直接告诉我好吗?”
闻言,温启正微微一怔。
是啊,女儿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苗,小荷早已亭亭。
时光翩跹,如蝴蝶般扑闪翅膀而过。
心下陡然生了感叹。
女儿长大了,也有了抵御风雨的能力了。
也罢,他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沫沫,爸的脑子里长了个肿瘤,医生说手术成功的概率不大,所以……”他顿了下,才继续说,“爸不想去折腾动手术了。”
温沫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是有想过老爸的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宁傲月站在阳台,看着远处起起伏伏的楼栋,她微眯着眼,想寻找当年的中学旧址。
她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也只是一两秒,又消弭在她那张素净的脸上。
如果当年她没有在图书馆遇到温启正,或许,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可那一天,她抱着一摞书,正想再去拿另一本书的时候,手上的书一不小心掉落在地,没等她蹲下去捡,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捡起地上的书,还拍了拍沾了灰尘的书皮,将书递给她。
宁傲月顺着那摞书往上看,入眼是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片灰蓝色映入眼中,是那个人身上的衬衫。目光再往上,一张年轻温润的男孩面容骤然闯入她眼中,从此,也闯入了她的心中。
少女情窦初开,从此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蓝衣少年。
她暗恋了他一年,却从未将心事告之。
高二那年,她鼓足了勇气想向他表白,却骤然发现,他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那个新来的女生身上。
那个女生是舞蹈艺术生,长得极美,身姿优雅,脖颈优美如天鹅,她不怎么笑,可一笑起来时,犹如冰雪融化,梨花绽放。
宁傲月的长相在一众女同学中已算是顶好看的,可与她相比,黯然失色。
爱情便是这么不讲道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来了,如她对温启正,亦如温启正对柳如兰。
温启正为了柳如兰,一直单身;宁傲月为了温启正,从未恋爱。
都说造化弄人,这话真是冤屈了造化。世间诸事,多数是人为。
二十多年来,她与温启正一直都是以同学和朋友相处,两个人其实很少见面,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她一直关注着他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她也清楚,不见面其实只是不想让他觉得尴尬。
她在医院有熟人,这次她从熟人那里得知温启正的病情之后,她无法再坐视不管了。
这个男人太傻,傻到让她心疼。
日头逐渐西斜,宁傲月看着那一轮橘色的夕阳逐渐往下沉,她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夕阳在往下沉。
“老师,阳台太晒了,你进来吧。”
温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宁傲月身后,她的神情很平静,只是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
宁傲月转身看她:“别怕。”
夕阳在她身后,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橘色的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可温沫只觉得美。那么美,那么温柔,像她想象中的妈妈。
“老师……”温沫忍不住瘪了瘪嘴,抱住了散发着柔光的女人。
余博衍跟她说别怕,温沫觉得心安宁定,宁傲月跟她说别怕,温沫却觉得心酸想哭。
人的一生都在治愈自己的童年,温沫的童年没有母爱,她的心里有一个窟窿,宁傲月身上的光似乎一点点地填进那个窟窿里,疼,但也温暖。
……
拗不过女儿,温启正最终还是答应了温沫的要求——去新城第一医院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这也是余博衍提出的建议。
宁城虽然不是落后地区,但医疗水平远不及一线城市。
因着这件突然得知的事情,温沫本来只打算在家里呆两天,现下她决定在家里多留几天,帮老爸收拾东西,再带他一起去新城。
余博衍只有两天假期,医院那边不方便请假,加之他打算先回去跟神经外科的同事先沟通一下温沫爸爸的情况,于是他打算按照原计划,第二天回新城。
是夜。
宁傲月已经回去,温启正让温沫带余博衍出去逛逛。
她带他在附近逛了一圈,带他看她成长的地方。
“小时候放学回到家,我爸还没回来,没人煮饭,我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在这家店里先买一个包子,坐在店门口边啃着包子边巴巴地看着路口,等着我爸下课回家。我见过这座城市不同的黄昏,阴沉的、绚丽的,等天边最后一点夕阳落下的时候,我爸就差不多回来了……”
“还有这个秋千,那会我六七岁,看到一个妈妈带着她女儿在荡秋千,那个妈妈很温柔也很有耐心,一下一下地推着秋千往前荡,那个小女孩笑得很开心。我从来没玩过秋千,那天不知怎的,特别想玩,我就一个人坐了上去,然后自己荡,用力不对,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手肘和膝盖都蹭破了皮。那会也不知怎么那么倔,一心只想着我一个人也可以玩好荡秋千。我就一直试,一直摔,摔了几次,就学会了……”
温沫絮絮地讲着小时候的时候,余博衍间或应一声,充当最佳听众。
夜略深,温沫带余博衍到附近的宾馆开了间房。
两个人在房间里腻歪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回到家里,温启正还坐在客厅,温沫有点意外。
平时这个点,老爸一般都睡了。
看着温启正那了然的眼神,温沫蓦然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窘迫。
“爸,你怎么还没睡?”温沫说。
温启正微微一笑,眼底带了戏谑的笑意:“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温沫更窘了。
“好了,很晚了,去睡觉吧。”
温启正笑了笑,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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