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番讥讽没讨到好处只能作罢。
她也知道自己是晚辈,纵然不情不愿,也只能侧身让道。
苏旭也懒得和她多说,转身招呼韩曜走人。
静心殿坐落在斩龙峰峰顶,除了挑选弟子进入内门之外,六峰首座也在此集会,决议宗门大事。
大殿脊饰琉璃,门扉敞开,内部极为宽阔,墨黑的云石地面庄严肃穆,十数根铜柱刻满铭文,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六座玉台踞于高处,那是首座们的席位,如今悉数空悬着。
几位长老站在大殿当中,他们面前有十余个年轻弟子。
这些有的来自桃源峰有的来自斩龙峰,还有的来自外门执事堂——都是王长老的亲传弟子。
他们昨日都与秦海或是王长老有过接触。
若无意外,苏旭大概是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
但她也不虚,毕竟秦海和王长老的死确确实实与她无关。
就算她没有去听墙角,那两人的谈话内容大概也不会有变化,岂不是一样会死。
当然,假如她在桃源峰上答应了秦海,结果兴许会有些不同。
苏旭却觉得自己没必要为此负责,她怎么可能预料到这种事。
再说,如今杀人的是魔修,她还将魔修宰了,甚至算是给秦海和王长老——以及所以被魔修谋害过的人报了仇。
“苏师妹。”
“想必这位就是韩师弟——真是少年英才。”
那边的长老们本来正向弟子们问话,看到了走进大殿的两人,顿时转向他们。
年轻的弟子们纷纷俯身,问候时有口称师叔师伯的,甚至有喊师叔祖的。
“想必苏师妹和韩师弟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
一个满头白发、面目慈祥的长老叹道,“王长老的结魂灯已灭,凌云城秦家也传来消息,确定秦海身陨,此事竟发生在山中,实乃宗门不幸。”
内门六峰都设有秘境,秘境中都会有一座命缘池,水上悬浮千百盏结魂灯,有专人看守。
万仙宗弟子入门做登记时,都会被在体内打入一道灵力,点亮其中一盏灯。
新的灯盏会从池底浮上水面,自此长明不灭,倘若熄火,就意味着有人身陨,亦或是此人被宗门除名。
外门弟子并没有结魂灯,但王长老曾经也是内门弟子,只是授命去执事堂当长老罢了。
秦家好歹也是修真世家,这样的家族,通常都有类似的手法,能够远程监测氏族子弟,甚至在他们重伤濒死时也会有所感应,以便及时救人。
“如今师尊尚在闭关,我等也不欲因这种事惊扰他。”
这些人都是斩龙峰的长老,其中一大半都是宗主凌霄仙尊的徒弟。
“所以只能劳烦师妹师弟,还有诸位师侄后辈们走一遭。”
苏旭点了点头,面露了然,“可是因为我昨日见了秦海师侄?”
“是,正是如此,”有位长老点头道,“师妹莫要误会,我们并不曾——”
“那我师弟呢?”
苏旭看了眼身旁的韩曜,“我记得我与秦海师侄见面时,我师弟并不在旁边,后面我们两人一道回住处,秦海师侄也早早回斩龙峰了。”
韩曜见那几位长老的视线扫过来,顿时点头,“我昨日并没有见过秦海,只是听说他来了桃源峰。”
“这。”
一位长老犹豫道,“是我们听说——”
“韩师叔曾是执事堂弟子,与我六弟在一处修行。”
入口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众人回头,只见斩龙峰的孙长老带着两个弟子姗姗来迟。
那两个年轻人身上不曾佩戴任何武器,唯有被袖口半掩的手背上,蔓延着一道瑰丽的红痕。
他们逆光而立,双手笼在阴影中,朱红色的涂痕竟然隐隐泛起一丝光芒。
“这是谁?”
有桃源峰弟子小声惊叹道:“……他们都契合了本命法器。”
“那是秦瀚师兄和秦澜师姐。”
旁边的斩龙峰弟子也压低声音解释道,“是秦海师弟的堂兄堂姐,那是孙长老,秦海师弟就拜在他门下。”
“听说韩师叔与我六弟有些旧怨。”
秦澜转过头,面沉似水道:“六弟年轻气盛,为人冲动,兴许是得罪了韩师叔……”
“不用‘兴许’。”
韩曜打断了她的话,“自从进入执事堂,再到数日前的琼台之试,秦海屡次向我发难,只是,如果我想杀他,你以为他还能活到进入你们斩龙峰?”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那些年轻弟子们悉数傻眼,下巴都要惊掉了。
饶是长老们见多识广,与无数罪大恶极的魔修妖族交过手,但是,还从未见过有哪个正道弟子,在同门前说出如此嚣张凶残的言论。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你对他起过杀心?”
秦瀚冷冷地看着他,“韩师叔实力强横,昔日在外门大比中击败过六弟,也不过用了几招的时间——”
“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韩曜再次打断了对方,“我说了我根本没想过杀他,否则他早死了。”
孙长老似乎也看不惯这人的态度,再加上秦海好歹是自己的弟子,因此捋着胡子摇头道:“韩师弟此言差矣,你知道秦海出身世家,如何能轻易对他出手落人话柄?”
苏旭听得直皱眉头。
这些人上来就乱扣帽子,仿佛有什么十足的证据一般,旁边那些弟子本来都满脸莫名,如今也有些将信将疑了。
而且韩二狗这傻瓜又蠢得口出狂言,只顾耍帅说些没有用的屁话。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有仇不假,他死了我心中也没有半分难过,但这和我没有关系,他那种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任他如何嫉妒憎恨我,我也只将他当成路边的疯狗。”
韩曜本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现在也听出来了,这些人就是要栽赃给他。
“否则,管他是什么九流家族的子弟,我照杀——”
殿中蓦地卷起一阵寒风。
沉重的灵压弥漫开来,许多弟子下意识后退,甚至有人难以喘息,不由捂住胸口。
大殿入口处毫无征兆地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身材瘦削,远看挺拔如竹,周身弥漫着苍凉萧索的冷意,举手投足间,迫人的气势宛如惊涛骇浪般袭来。
“黄口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我秦家——”
他单手捏着一把细长刺剑,剑身轻薄得近乎剔透,缠绕着一阵白色的冰风,周围飘起点点晶莹的霜花。
那人手腕一动,一道凛冽弧光就宛如惊雷般爆现。
空中寒气四溢。
白亮剑芒风驰电掣般飙射而来!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看似势不可挡的寒冷剑芒,飞驰了数米之后,就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所阻隔,硬生生地停滞在空中。
下一秒,空中倏然浮现出一片璀璨的金光。
无数金色光丝穿插勾连成层叠符文,交织成一面坚不可摧的结界。
“那是什么法诀?”
“竟没见过呢。”
殿中弟子们的窃窃私语猛然停止。
金光结界倏然炸得粉碎,门口的男人脸上浮现出冷笑,只是笑意很快僵在脸上。
——剑芒也分裂消融,很快又由无数散碎光点重构拼合,重新化成了霜风缠绕的白光,只是调转了方向,直直奔向那先前出招的人。
男人轻轻一挥剑,打散了那道剑芒,只是脚下也稍稍后退了一步。
“苏仙君名不虚传,好大的本事。”
他冷哼一声,神情愈发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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