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上一章

苏城是著名的江南水乡, 城市中有三片大湖和其他许多小湖泊。景独湖位于苏城园区,是园区最大的湖泊之一,上个世纪苏城挖开湖底淤泥, 用淤泥在湖中心建造了一个人工小岛,这个小岛便是如今的桃花岛, 也是苏城的旅游景点之一。

叶镜之和蛐阏婢马不停蹄地赶到景独湖,与奚嘉汇合。蛐阏婢看到子婴时,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奚嘉立刻明白,解释道:“子婴是昨天刚刚从长安过来找我的。蛐闱氨, 子婴不能在外界待太久, 他只是想出来看一看。我会一直陪着他。”

子婴无法离开始皇陵太久,且奚嘉会一直陪着他,这让蛐阏婢安心许多。在蛐阏婢心中, 秦三世毕竟不是秦始皇, 实力不如他的父亲, 且半年前秦三世主动要求回始皇陵这件事在玄学界刷了一波好感,“鬼知道”每次发表关于秦始皇陵的小说文章都会收到一大波好评,由此可见子婴在玄学界诸位天师心中的评分还是挺高的。

――至少比始皇爸爸高了几个台阶。

有奚嘉的保证,蛐阏婢就没再管子婴离开秦始皇陵的事。

四人坐快艇前往桃花岛,到达这座小岛后,蛐阏婢取出一块浅青色的罗盘,四处测量起来。铜针在罗盘中央激烈颤动,奚嘉和叶镜之跟在蛐阏婢的身后,等他测算出这座小岛的异常。

周围一些游客发现蛐阏婢的举动, 都奇怪地向他们看来。半个小时后,四人已经走遍了整个桃花岛, 蛐阏婢面色凝重,放下罗盘,抬头看向奚嘉:“奚小友,贫道并没有发现这小岛有什么异常。敢问奚小友,此地到底有何异样。”

蛐阏婢和子婴不熟,他这句话看似在问奚嘉,实则在问子婴。

奚嘉转首看向子婴,子婴出声道:“这件事很难描述,但这位老先生,此岛和我父皇陵墓的第七层长生殿有几分相似。”

蛐阏婢立即说道:“这座岛屿应该是上个世纪建造的,当时或许请了一位玄学界的道友来测定方位和风水。此岛向阳而立,地走水龙,阴阳相合,风雨所会。一岛以镇湖心,定湖底水龙王。贫道方才用罗盘算过此岛的风水局后,还以紫微星术算了一番此岛的天罡阴阳之理,亦没有任何问题。虽不至于紫气东升,却也是不错的宝位地势,并不像一座阴宅。”

三百年前玄学界就发现了秦始皇陵,虽然这些年没有一位天师可以进入秦始皇陵的第二层,但他们早就从各种历史古籍里找到资料,知道徐福和李斯当年在秦始皇陵里布下了一条水银河,建造长生殿。

子婴说这座岛和长生殿像,蛐阏婢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座岛是按照陵墓的规格建造的,阴气和长生殿一样浓郁。但是这座岛明显是个普通的风水旅游小岛,阴气并不重,反而因为不错的风水格局,向阳而立,阳气充足。

子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蛐阏婢解释,他并不懂阴阳八卦,只是因为自己去过长生殿,才能察觉出这座岛和长生殿之间的相似之处。

既然事情无法解决,子婴又一口咬定这座岛的气息和长生殿相似,蛐阏婢当然不可能随便放过。

小岛并不大,蛐阏婢带着罗盘继续去寻找岛上的奇异之处,子婴则是想方设法地回忆自己曾经在长生殿里看到的所有东西,想找出和这座岛的相似点。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奚嘉已经赶不上今天的高铁,更不可能去海南岛度假。无相山擅长的是捉鬼除魔,叶镜之对分穴定位、紫微星术了解不深,他对这件事无能为力,便和奚嘉一起在岛上逛逛,没有刻意去找岛上的异常。

奚嘉的行李箱被叶镜之收进了乾坤包里,他转首看到子婴正在仔细观察这座小岛,又看到蛐阏婢奔走不停,拿着罗盘到处摆动,低声感慨道:“蛐闱氨舱媸且桓隹科椎娜税!

叶镜之没有听清:“什么?”

奚嘉摇摇头:“没什么。本来我打算带子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可惜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这次可能是去不成了,只有等子婴下次从秦始皇陵出来。之前我本来想单纯地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我和子婴再去赶高铁,没想到子婴却不肯走。”

叶镜之诧异地地问道:“秦三世不肯走?”

奚嘉点头:“是。子婴说这件事可能与长生殿有关,他不能走。”

为什么子婴在玄学界的人气比始皇爸爸高,蛐阏婢看到子婴离开始皇陵没有太大反应?

因为人家子婴就是这么局气!

这要换成始皇爸爸,谁管你玄学界亡不亡,苏城人民以后怎么样,这座岛和长生殿有点像?朕的长生殿你这座小岛居然敢像?爸爸一掌劈碎你!

旅游计划已经泡汤,奚嘉并不懊恼,只是为子婴这次不能看看世界而感到可惜。他和叶镜之在小岛的假山附近逛了逛,又走到一座小亭子里。

周围的游客在桃花岛上不停拍照。从这座岛可以眺望湖两岸的高楼大厦,苏城的很多地标建筑都在景独湖沿岸,很多游客们来桃花岛游玩不是为了看这座岛,而是为了看看这座现代化的城市。

奚嘉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裤衩楼的照片,他转过头一看,只见叶镜之抬头看着这座亭子上的匾额,久久不言。

奚嘉笑道:“怎么,对这座亭子有兴趣?感觉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亭子,挺普通的。”

桃花岛是人工建造出来的旅游景点,它上面的亭子只有几十年历史,仿造古建筑建造,肯定没有醉翁亭、陶然亭这些出名。

叶镜之听到奚嘉说话,立刻回过神。他正好站在奚嘉身边,想也没想地去拉小手。周围的游客实在太多了,奚嘉下意识地让开,叶镜之倏地愣住,呆呆地看着奚嘉。

看到叶大师这副委屈不解的模样,奚嘉心里一软,暗自叹了口气,主动拉了小手。

叶镜之这才心满意足地解释起来:“刚才我和蛐闱氨苍诠懦乔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疯子。那疯子大概五十岁,是个妇女,她疯了三十年,见到蛐闱氨驳氖焙蚓谷荒玫犊乘,还说他是鬼。我自然知道蛐闱氨膊皇枪恚于是便想看看这妇女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后来发现她真的只是单纯地疯了,并非鬼上身,也不是邪祟作怪。之后听这妇女的家人说,她是在一座园林里被发现的,当时她已经疯了,躲在荷花池下,那里就有一座亭子,听说是一座很著名的亭子。”

奚嘉脱口而出:“沧浪亭?”

叶镜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奚嘉无奈地笑道:“这个亭子当然出名了,它是苏城非常重要的一个旅游景点。你们之前去的那个园林根本不出名,每个苏城人提起那里从来不会提园林的名字,只会说是沧浪亭。那里三十年前居然疯过人?”

叶镜之轻轻点头。

奚嘉刚想说话,却听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同性恋?那两个男人牵着手诶。”

“不是吧,真是两个同性恋?”

“你看你看,真的牵手了。”

奚嘉眉头微蹙,转眸看向发声处,只见几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奚嘉神色淡漠地拉着叶镜之转身就走。叶镜之被奚嘉牵着就走,两人快速地绕进了假山,七走八走便消失在假山群里。

那些男女议论的声音消失,奚嘉松了口气,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嘉嘉,你不喜欢他们?”

奚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曾经和叶镜之说过这类问题,但叶大师一直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只是捉鬼,根本不理解这种事。

比如以前叶镜之给他在长安定了五星级酒店,让他居住,可是后来奚嘉才知道,叶镜之自己出门,大多数时候是不住酒店的。他不需要休息,有时候整夜去捉鬼,有时候没鬼捉,就坐在公园里修炼。修炼比睡觉更让天师精力充沛,叶镜之这个人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他也没想过那些享受的事情,生活十分简单。

不是修炼,就是捉鬼。

这是遇到奚嘉以后,他的生活才多了其他很多事情。

叶镜之几乎不与玄学界以外的人交流。他捉鬼从来只是看到有鬼就去捉,不会刻意去捉积分高的厉鬼。那些高薪请他捉厉鬼的有钱人都是听说了“叶阎王”的名号才会请他,就算这样,他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捉鬼、拿报酬。拿完报酬,大头捐给易凌子生前经常捐款的一个慈善基金,零头就放在银行里,很少去用。

这样的叶镜之,你想让他明白“现在华夏大多数人还是歧视同性恋,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奚嘉根本无法解释清楚。毕竟玄学界的天师们可从来不觉得这是种病,相反,有很多天师确实会和同性天师共度余生。

天师们讲究的是天人统一,性别在他们眼中,只是阴阳之理罢了。

想到这,奚嘉道:“嗯,我不是很喜欢他们。”

叶镜之诧异道:“为什么?”

奚嘉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他们长得丑!”

叶镜之:“……”

从来不知道自家媳妇居然还会以貌取人,但叶大师毫不犹豫道:“嗯,他们丑。”

不和那些丑丑的人一般见识,奚嘉和叶镜之在假山群里又逛了起来。他们很快顺着一条小道往下走,穿过一座假山,一切豁然开朗。奚嘉站在硕大的荷花池旁,看着这满池枯叶,遗憾道:“我小时候也去沧浪亭看过那边的荷花池,里面的荷花全部开放的时候真漂亮。可惜了,这些荷花居然都败了。”

叶镜之记得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沧浪亭的荷花池也是这样,只剩下枯黄的荷叶。”

两人沿着池塘散起步来,奚嘉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刚刚得到泰山石,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经常出去玩。可惜他因为太久没和同龄人交流过,和那些孩子怎么都玩不到一起去,每天都很难过,他的父亲便抱着他逛遍了苏城的大小景点。

他的童年没有那些好朋友,却有父亲。

奚嘉想到:“现在是九月初,可能十月份工作人员就要把池子里的枯叶清理一下了。对了,镜之,过段时间天平山的红枫就要出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记得天平山也有一座荷花池来着,估计现在荷花也全败了。”

叶镜之自然答应。

两人逛了一会儿,一起再从原路返回。

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奚嘉感慨道:“之前蛐闱氨菜嫡饫锸鞘裁聪蜓糁地?”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是风水上的一种格局。向阳而立,阳气汇聚。事实上每座宅子都会选择向阳地,坐北朝南,这样不仅利于阳气聚集,驱散邪祟,对身体也好。”

奚嘉深有体会:“难怪,我感觉这里的阴气好像有点淡。我以前跳下这片湖的时候,记得这片湖太冷了,阴气很重。我看过书,水属阴,这座小岛阴气这么轻,看来风水是相当好。”

一开始听奚嘉说起跳湖的往事时,叶镜之还心疼地握紧他的手,想要安慰。但当他听到那句“阴气这么轻”后,他突然身体一僵,怔在原地。

奚嘉发现叶镜之不走了,回头看他:“镜之?”

叶镜之抬头便说:“这里阴气很轻?”

奚嘉没想太多:“也算不上很轻吧,就是和景独湖其他地方比,是淡了一点。我在景独湖周围住了很多年,大学也在这附近,这片湖阴气挺重,虽然湖也不是很大,但是阴气是真的很重。如果你有机会到湖里感受一下,应该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奚嘉刚刚说完,叶镜之突然拉着他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了小岛的边缘。

奚嘉错愕地看着叶镜之,只见他手指一动,一小股清澈的湖水从水面上飞出,窜入他的掌心。冰凉的湖水躺在温热的掌心里,仅仅只是数秒钟,便让人感到一阵凉意。这还只是九月的湖水,就已经有一股凉意钻入骨子里,叶镜之再仔细一看,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黑色阴气映照在他的眼中。

刚才坐快艇上岛、乃至于之前一次次从这片湖旁买菜回家的时候,叶镜之从未注意到景独湖的阴气很重。水属阴,水多的地方,向来阴气重。按理说景独湖阴气重是理所当然的,这个阴气的浓郁程度也没超出它该有的程度,只是在适当的范围里属于偏重的那一类。

然而……

叶镜之拿出手机,给蛐阏婢发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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