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旧时梅园故人不在
“不一样的……我和你不一样……”楚天成低声自语，可齐之玄已经关上牢门离开了。
他怔怔地透过铁窗看着齐之玄离去的背影，像看着当年他进入梨花木门后的背影。他转过身坐到床上，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
整间牢房没有阳光，只有四根散发着微光的蜡烛，就连风声也没有。里头说一句话，外面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楚天成刚才注意到，这间牢房外面没有一个人，直至地道尽头才看见一道厚重的石门。
楚天成自嘲地笑了，他将齐之玄关了整整十年，如今轮到了自己，不知道齐之玄这一次是想把自己关多久。
十年？还是一辈子？
他侧身躺了下去，心想这样也好，无论是生是死，玄清门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了，只是可惜了自己这十年，可惜了师兄……
一想到齐白仇，楚天成心上一疼，这么些年，他其实并未为师兄做过什么，反倒是师兄一直在为他筹谋划策，为他瞻前顾后。好不容易等他登上门主，却没过多久丧了命。
楚天成难受得喉头发紧，师兄这一辈子都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风里来雨里去，前半生给了萧氏，后半生给了他楚天成，从未为自己，哪怕活过一天。如今到头来，横死在自己终其一生心血的鬼影堂，还落得个无碑的下场。
早知今日，他就该把师兄送出九浮山，逃得越远越好，哪怕再也不见，也好过如今阴阳相隔。
楚天成摸着身上的衣服，仿佛还能看见师兄弯着腰，在蜡烛底下用一只布满伤痕和薄茧的手，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给他缝制衣服。累了，便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倦了便靠在软榻上休息……等到天未亮，他便能收到师兄做的新衣服。
他一直说一件衣服大可不必通宵制成，可师兄说不，无论何事，都要一气呵成。
楚天成不懂织衣服，也不懂种棉花，只知道逢年过节能有新衣服穿，能和他最敬爱的人坐在庭院里，看着九浮山上下忙成一团的山民。如果遇上新年，还能和他瞧见满山灯火，如繁星点缀，像是世外盛世。
他想着这些，眼前有些模糊，没曾想上了年纪，竟会变得越发脆弱，稍有一点回想，便会溃不成军。
“师兄……”楚天成喃喃自语，每念一次这两个字，心上就要被刀子扎上一刀，那张苍白得像雪一样的脸，如同雕刻的玉人。
齐之玄出去后一直靠在石门边上，用一只竹筒注意着那间牢房里的动静，听见那一身揪心哽咽的“师兄”，楚天成那张心痛失望的脸便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他捏着竹筒的手，手指泛白，两眼通红地盯着不远处的火烛。
悔么？
看见齐白仇被自己戳穿的一刹那，他的耳边仿佛出现了楚天成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会拿着长戟与自己拼命，替齐白仇复仇。
甚至……就此永远失去他。
可他不后悔。
齐之玄将竹筒放在一边，然后一步一顿地离开地牢。
偌大地牢，其实只有楚天成一人。
“恭迎门主！”
齐之玄看着跪了一地的门徒，还有不远处一袭红衣，怎样都不肯朝他下跪的岳师师，走了过去。
“怎么，多年未见，岳堂主连门规都忘了？”
岳师师冷眼看着他，姣好的面容一如少女，这么些年安于幕后，鲜有打理鬼影堂后，还丰韵了不少。
她略微侧了侧身，语气陌生：“见过门主。”
齐之玄对她的冷淡态度丝毫不在意，那晚回来的时候，他曾想过要去找她，打算等自己给齐白仇安排完事宜，再去找她，但不料自己一时杀了齐白仇，以至于岳师师得知此事，险些与自己搏命，却被安明臣发现，打晕了扔在房里。
等对方醒来后，齐白仇已经被他扔下断魂崖，楚天成也下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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