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皇帝别宫，匠人精心呵护的树木初出嫩芽。一众精心打扮的贵女们簇拥着得宠的妃子，顺着妃子的话说些什么，欢笑声一片。
离这片笑声不远处，杯盏交错，前途无限的年轻才俊汇聚一堂，仿佛对上首容貌昳丽的长公主毫无想法一般，不卑不亢地与长公主谈天论地。
与这两地完全不同的，是隔壁园子落发无声。
金步摇在女子忍不住起身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处让人窒息的安静。
“我早知道师兄要走，可是为什么是现在？”芙蓉仿佛在听一个玩笑话，“现在新帝登基不过一年，你不在，怎么压得住下面那群虎狼？”
赵水里按住芙蓉，“你放心，国都有邹南文在。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
从赵水里开口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的温元宇依旧脸色阴郁。
芙蓉用余光瞟了一眼温元宇，知道现在最难受的人并不是她，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水里，用眼神示意他日后算账。
芙蓉走时，带走了守在温元宇身边充当贴身侍卫的巫烨。
园子里只余二人。
“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吗？温元宇掩盖在衣袖中紧攥着的拳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赵水里不怕他问，就怕他什么都不问。
果然温元宇还是他熟悉的温元宇。
“刚刚师妹在，我不好说。”赵水里顿了顿，“是关于师父的事情。”
“行之先生？”若不是赵水里提起，他恐怕都忘了，毕竟这些年他也没有任何行之的消息，难不成......温元宇脸色大变，看向赵水里，似乎想要说什么来安慰他。
赵水里摇摇头，苦笑道:“如今师父生死不明，他的族人无人庇佑，我就是为了他的教养之恩，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温元宇脸色稍霁，这个理由他倒是可以理解。
“那你......何日归来？”
赵水里沉默。
他也很难说。
这没来由的沉默让温元宇感到非常窝火。很显然，赵水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甚至有可能连他走后谁来顶替他现在的位置都已经想好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估计就是在忙这件事，既然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现在又过来干什么？看来他们分别的五年时间根本就没有让赵水里对他有一丁点的不舍，说走就走。温元宇越想越觉得越难受，干脆站起身就往外走。
赵水里知道自己的沉默很不时宜，只是他没有办法骗温元宇，给他一个确切的时间。
除了要去天启族，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没个三年五载，根本做不下来。
赵水里见温元宇气得全身发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可是当温元宇眼角发红地瞪着他的时候，他所有想好的说辞全在瞬间消失殆尽。
即便温元宇现在的身份已经是皇帝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温元宇当做那个需要他人保护的少年。
赵水里忍不住将他纳入自己的怀抱，将额头抵在温元宇的肩膀上，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头一次露出软弱的神情。
温元宇感觉到自己怀中的男人像是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他的身上，那种深深的依赖和信任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可以，我不想当皇帝。我想和你一起，你去找你的师父，我便跟着你去。像年少时那样，我的武功够高，足以保护十个你。你足智多谋，能让心怀不轨的人狠狠地摔一个大跟头。”温元宇放轻了声音，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是......”
“我十岁的时候，父皇用一杯毒酒赐死了我的母妃。舅舅、孙相、四皇姐他们不知道退让了多少，就为了保护我这个毛头小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不让人操心，还能保护他们的人呢？直到我登基之后，舅舅可以安心地待在北夷，什么时候想回到自己的故土，什么时候就能拔营，不必再担心会不会被皇帝怀疑。还有孙相和四皇姐，他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温元宇退了一步，将赵水里拉开，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无比地坚定。
“我在行军的时候，见过无辜百姓被残忍杀害，见过前一晚还在一起大口喝酒的兄弟被敌人斩杀在马下。我痛恨发起战争的人，即便这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而如今我坐上这个位置后，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一方平安。”温元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而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啊。”
是你一手把我扶上这个位置的，你还没有见到我在这个位置做了什么让人称颂的功绩，怎么舍得说走就走？
赵水里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听出了温元宇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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