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独处
谢三思风风火火地赶回了自己院里，待府上的大夫给徐从弈把过脉煎了药，他便即刻把所有下人遣散。
与徐从弈独处的机会，也许就只有这一次了。
谢三思苦笑，吹散了汤药上氤氲的热气，端到徐从弈嘴边，“喝药。”
徐从弈显然被打得不轻，却还有闲心嘲讽地一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
谢三思当即敛了眉眼，把药碗往桌上一放。他眼里的怒气只染了薄薄一层，更多的竟是心疼，“我若问了，你愿意说？”
徐从弈心一软，看着这人久违的面目，一时间竟想要放弃自己的计划，最后再信他一次。
但徐从弈早就变了，不会再感情用事，也不会再轻易把自己短暂的一生，交托到不值得信任的人手里。
他轻轻道：“我自然会说。”
谢三思红着眼，“好，你既然这么想让我去问，我给你留余地，倒显得我多事了。”
“我问你，你是官场中人，若是流连赌场一事泄露于朝堂，会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你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财。”徐从弈嗤笑一声，专注看着仍带波旋的汤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种地方，是能捞得钱财的吗！”谢三思忍不住站了起来，“我不信你会这么愚蠢。”
“我就是这么愚蠢。”徐从弈抬起头，望进谢三思的眼睛。
“谢少爷，你自幼受过良好的家教，知道是非当然不足为奇。而我不过是市井生养，想要发一笔横财，难免去你口中……猪圈一般的腌臜地方。”徐从弈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话里话外透着莫名的讽刺。
“你让我问你，可你却不愿说实话。”谢三思捏着指节，尾音有些颤抖。
“这就是实话。”徐从弈侧头，“谢大人怎么就认定我说假话呢，莫非您……很了解我？”
这一句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谢三思怔怔地站着，再看徐从弈，忽然觉得那神情十分陌生。
是的，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从未了解过徐从弈……从未注意过他的喜好，他的过往，他心里重要的人。等到分开了，他想要重拾两人的回忆，却发现能回忆起的，寥寥无几。
徐从弈笑着接道：“我就是这般愚蠢贪婪之人，既然现在被谢大人发现了，那我也没必要隐藏。待捞够了我一辈子挥霍的钱，我自会去向陛下请辞。这天下江山，还请谢大人多多费心。”
谢三思掐了掐自己，好歹找回了些理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这么粗糙的理由，能蒙蔽得过我？”
“信不信由你。”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谢三思死死地盯着徐从弈的眼睛，“你连日来频频出入米面粮油的店铺，与今天之事，有没有关系？”
徐从弈闻言，恰到好处地伪装出一瞬的僵硬，被谢三思尽收眼底。谢三思心里疑心更甚，“被我说中心事了么？”
徐从弈笑，“怎么会，只是谢大人供职于大理寺，我还没有投案自首的癖好。”
说罢，徐从弈撑着桌子起身欲走。谢三思看着他受了伤吃力的样子，心尖就好像刀子剜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失神地想着，就算徐从弈真是那样的人又如何，架不住本少爷喜欢啊……
徐从弈喜欢钱的话，他家里有的是钱，定会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把自己的心上人将养一辈子，何至于让他在赌场受伤……
等到谢三思回过神来，他已经下意识将徐从弈揽进怀里死死抱着。那人身上清幽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好像时间又倒退到了多年前。
那时这人总是介怀自己在光天化日下抱他，却每次都半推半就，无奈却又温柔地回抱。
那时他身上哪里来这么重的药草味啊，扑面而来的，只有行止堂里燃着的特殊安神香气，温柔又缱绻，慵懒又明媚。
谢三思瓮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未好，今晚能不能……”
“……不能！”徐从弈用力推开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牵扯伤口疼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谢三思不敢再轻易去抱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却又不愿放他走，一时间，空气里剩余的，只有沉默。
最终还是徐从弈笑了，轻淡淡地留下一句话：“我与谢大人不是一路人，留在这也是徒增烦忧罢了，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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