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设局
木桶猛地从井口跌落，击打得水面哗啦一声响。井上的人闻声，知道是水已打满，便一圈一圈地收绳，有些吃力。待到木桶重见天日，井口的书生很是费了番周折，才把这桶水提到地面上来。
书生方才气力全使在一处，只觉双颊燥热。刚刚歇下来，才，才觉得自己还是穿的单薄。凉意无孔不入地侵染汗湿的里衫，书生这才恍然似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秋天来了。”
小院没有树，在书生还与那七少爷情浓时，二人曾手植过一丛竹，只可惜一入冬就枯得破败。待到七少爷移情别恋后，书生偶然见到一株爬墙虎在院内萌芽，只是偶尔天旱时浇浇水，如今便热烈地占据了一整面院墙。
书生叹了口气，吃力地提起木桶往屋内走，门却突然发出一声轰鸣。
书生悚然一惊，似是触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本来就提得岌岌可危的水桶打翻在地，泼湿了衣衫下摆。
往常府里的仆从遭了主子训，免不了来书生这里泄一通气。书生忍得了他们的推搡调笑，却独独忍不了他们口里的羞辱。
他们说，“你这个七少爷不要的娈宠，怎么还没被赶出府呢！”
他不是娈宠，从来不是。但他无法堵住他们的嘴，他甚至连和那些仆从打一架的能力都没有。
后来书生拾了些废材敲敲打打，设了个机关在门前，总算是清净了些时日。只是机关虽精巧，用材却十分将就，但凡有些武功在身的人，开这破门便只需一脚——
书生有些艰难地回过头，虽说方才那临门一脚给了他些心理准备，待看到门外人时，呼吸还是滞了一拍。
那人身材挺拔，眉宇间的英气昭示着他的自命不凡，一身锦衣精细地绣着祥云边。正是仆从们口中的七少爷，谢三思。
谢三思皱着眉，低头扫了眼碎在地上的破木门，第一句开口，就是冷淡带着厌恶的话：“没事弄这些机关干什么，当真是过上清闲日子了。”
书生名叫徐从弈，此时似乎是见了外人，他拾起了作为读书人的意气，默不作声地提起木桶打算重打一桶水，没有一点给这位贵人卖个面子的意思。不料肩膀突然被人一搡，木桶脱了手，又落在了地上。
谢三思的声音压着愤怒，“莫是痴了？没看见我吗？”
徐从弈此时湿着衣摆站在一片泥泞前，对上衣着华丽挽着整齐发髻的谢三思，若是外人来看，也只会觉得这是主子在敲打犯了错的下人。徐从弈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低垂下眉眼，平和道：“少爷有何吩咐？”
徐从弈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确是相距甚远，但也掩盖不住他惊心动魄的五官，在灰扑扑的背景里美得晃眼。无论看多少次，谢三思都能回忆起初见这人时，自己是如何抑制不住想把人据为己有的。
谢三思气结的话于是一滞，长长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话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道出来：“……今日是秋闱日。”
徐从弈却仿佛听见了什么毒药猛兽的名讳一般浑身一震，良久才喃喃道，“已经……三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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